听到徐朝慧的声音。桓儇转身面上笑意清浅,颔首示意徐朝慧起身。
抬头看向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徐朝慧嘴唇翕动无声,鸾娘子三字化为喟叹从唇边溜去。敛眸掩去眼中痛苦挣扎,垂首不敢再看桓儇的的目光。
挣扎许久,徐朝慧再度开口,“臣听闻您遇刺。此乃臣失职,不知您可有好些。”
“本宫已无大碍。这些日子辛苦你们几个。”桓儇挑眉瞧了眼徐朝慧,语气里呷了笑意,“干嘛一直低着头?本宫有那么可怕?”
“大殿下言重,这是臣等分内之事。”徐朝慧语气尤为恭敬。虽然没有继续低头,但是目光却落在他处。
见徐朝慧如此,桓儇目光流眄于他身上,沉首低叹。她其实很清楚徐朝慧对自己的情愫,原本设想的是让赵鸾此人,就此消失在徐朝慧眼前不再出现。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中元夜她以赵鸾的身份与裴重熙一道出游会遇见徐朝慧,在裴重熙语言相击下让徐朝慧知晓,自己与赵鸾本就是同一人。可是桓儇与赵鸾身份天差地别,任凭徐朝慧再怎么聪慧,也想不到她们两人会是同一个人。
“你倒是实诚。虽然崔皓行事圆滑,但是他能力不错。”桓儇似是想起来什么,莞尔微笑:“有你帮衬着他,本宫自可高枕无忧。你替本宫做了这么多事,想要什么赏赐?”
徐朝慧闻言随之抬起头,双唇嗫喏,“臣……臣斗胆,敢问大殿下您为何要化名赵鸾。”
话落耳际桓儇静静凝视着徐朝慧,唇边呷笑。湘色襦裙随风拂动,连带着月白披帛也被风牵起,发间白茶半开隐带香气。
往前走了几步,步摇摇曳,桓儇答道:“本宫小字昭鸾。只因着母亲外祖家姓赵。故此化名赵鸾。”
心中疑惑得解。徐朝慧清楚自己应当认清现实,放下心头妄念。往昔种种皆是镜花水月,不可追以。自己得蒙大殿下赏识才能有今日的地位,为报大殿下知遇之恩,他理当肝脑涂地。
“徐朝慧,难道你就不好奇本宫找你来是为何事?”移步至榻前坐下,桓儇舒眉柔声道。
“臣不知,还请大殿下您为臣解惑。”
回答实诚,亦如其人。
挑眉瞧着徐朝慧,桓儇眼中掠过一丝无奈,语气和缓,“当日客栈初见,本宫就觉得你极有才华,裴重熙选你来益州委实没有选错人。如今看来放你到益州,反倒是屈才。”
“臣愧不敢当……”
“这样吧徐朝慧,本宫给你五年时间。若你能在益州干出一番事业,本宫调你回京任职,可好?”
话止徐朝慧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桓儇。眼中隐藏着喜悦和兴奋。虽然刺史已经是正四品的官员,但是和京官相比还有所不同。天子脚下出头的机会也多,而外放的官员,基本只能靠政绩达到升任的目的。
桓儇刚才的话,无非就是在告诉他。只要他收拾好段渐鸿留下来的烂摊子,让益州百姓重归于安居乐业,她可以破格调自己回京。
“臣自当竭尽全力……”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笑声。打断了二人间的对话,桓儇皱眉寻声而去。
只见裴重熙负手大步而来,含笑扫了眼徐朝慧,“哟,看来本王来得不是时候。”
“你怎么来了?”虽然对裴重熙的出现有些意外,但是桓儇顷刻掩了疑惑,面色如常,“玄天,不是说你不在么?”
闻言裴重熙也答话,更不管徐朝慧还在,径直拉着桓儇的手。旋即坏心思地一笑。
趁着无人注意的工夫。裴重熙屈指一弹,指发劲气,挑断了桓儇颈间的璎珞。
珠玉坠地发出一阵泠泠声响。桓儇偏头瞪了眼罪魁祸首,嘟囔了一句。可裴重熙看着她,唇际扬起了一抹弧度。
“既然大殿下有事,那臣先行告退。”说着徐朝慧垂首作揖。
就在刚才璎珞坠地的一刹那,他清楚地看见了桓儇颈上的吻痕。之前为璎珞所挡,并没有瞧见。可如今一看到,许多思绪骤然明朗起来。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抬眸看向眼前面如冠玉的裴重熙,徐朝慧目光一黯。以前总听说,这天下只有裴重熙一人配得上大殿下。他本不屑于这种说法,哪有谁配得上谁的说法,感情不是讲究两情相悦么?
如今见到二人,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这二人间从来不存在配得上的说法,也不会谁也离不开谁。但是于二人而言,对方都是无有代者。
似乎对徐朝慧的识趣很满意,裴重熙心情随之大好,“嗯。徐刺史明日再来吧。”
目送徐朝慧离去。桓儇看着一旁的裴重熙,不由皱眉。
“你同他吃什么醋。”桓儇斜眄裴重熙一眸,挽唇道:“他难道不是你一手提拔上来的么?”
闻问裴重熙轻哼一声,顺势将桓儇揽入怀中。刚刚步下石阶的徐朝慧正好瞧见眼前这一幕,二人相拥在一起。而裴重熙见他回头,面上露出了挑衅的笑容。
背对着他的桓儇自然不知道,裴重熙的这些小动作。
而裴重熙看着徐朝慧神色黯然地离去,挑眉得意一笑。
“政事归政事,你是你。难不成只允许你们俩私下见面,还不允许我吃他醋了?”面对桓儇的疑问,不甚在意地笑了起来,“再说他初次见你的时候,就敢说与你有婚约。是谁给他的胆子。”
听出话里浓浓的醋意,桓儇忍不住抿唇一笑。撇开裴重熙,仰面躺在榻上,以宽大袍袖遮住脸庞。
“我就说哪里来得醋味,原来是你。”桓儇转身侧躺在榻上,以手撑着下巴。含笑望着一旁的裴重熙,眼中揶揄意味难掩。
垂首看了眼还剩大半位置的软榻,裴重熙堂而皇之地躺了下去。丝毫不顾及万一有人瞧见这一幕,将此事传出去该怎么办。
“无礼。”
说完桓儇瞪了裴重熙一眸,当即翻身背对着他。夏季原本就十分燥热,这会子裴重熙躺在她身侧,二人离得极近。吐息落在她颈上,不一会就沁出细密汗珠来。
察觉到她的局促和不安。裴重熙伸手跨过她腰际,握住了她叠在腹前的手。力度适中,显然十分珍惜这难得时光。
“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吃了。”说着裴重熙挑开自己衣前系带,又伸手拿起一旁的团扇,含笑道:“你就该让徐姑姑她们准备冰鉴。”
看着躺在自己身侧为自己打扇的裴重熙,桓儇没再多言一句。闭目顺理成章地享受起,来自身边这位权倾朝野之人的伺候。
虽然平日裴重熙面上总是带了笑意,但是却很少显露温柔的一面。旁人只将裴重熙视为笑面虎,倘若让他们看见眼前这温柔执扇之人,怕不是要惊愕不已。
“阿妩,你觉得我这扇子打得如何?”裴重熙停下手中动作,柔声询问。
“很好。是应该赏,只不过本宫记得前些日子不是送了你个香囊么?”桓儇伸手从裴重熙手中抢过团扇,轻摇起来,“所以就不赏了。毕竟本宫没你富庶,好不容易攒下的钱财都捐到了河东。”
听得这话裴重熙面露喜悦。原来那个针脚丑陋的香囊,真的是出自桓儇之手。想到这里裴重熙嘴角不由上扬,那个香囊虽然是丑了些,但是也能勉强挂在身上。
眉眼间揉开温柔笑意,裴重熙垂眸看向桓儇,“那臣就多谢大殿下赏赐。不过大殿下以后还是不要绣了,怪难看的。一个就足矣。”
自知自己绣得香囊十分丑陋,桓儇并没有反驳裴重熙的话。反倒是看了裴重熙好一会,最终沉下眼帘。
“快回去了啊……真是舍不得益州。”
好半响桓儇唇边才溢出这么一句来。
“等有机会,再来益州也不迟。”明白了桓儇话中的意思,裴重熙眸露无奈,“届时你若不弃我愿意同你再回益州。只要你愿意,游遍天下亦无不可。”
闻言桓儇没有答话,只是转头目光深邃地看向,从荷塘中掠水而过的惊鸿。恰逢此时有风自南游来,吹皱了漫池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