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元年虽没有延续前两年的大范围旱灾,却是更不平静的一年。
首先九真、日南两郡的蛮人与当地汉人大族一起攻破郡县,将今越南中部地区从大汉帝国的版图当中独立出去。
交州的其他郡县蛮人闻风起意,轻则蠢蠢欲动,重则揭竿而起。九真郡以北的交趾郡(越南北部)群贼并起,如梁龙等聚集万余人。
交州刺史和各个郡县召集人手进军讨伐,可因起兵的蛮人和汉人人数众多、拒守险要,胜少败多。战争带来的沉重的加赋,使得更多的人百姓或逃亡山中,或投靠起义军。
屋漏偏逢连夜雨,南海太守孔芝与当地人勾结,起兵反叛,攻破郡县。
于是驻扎龙编(今河内东北)的交州刺史同时面临着南有九真日南之乱、内有梁龙之扰,东有南海之叛,完全成了一个夹心饼干,还是三层的,仿佛地地道道的三明治。
既有边郡之乱,又有地震之灾,都需要大量用钱。而皇帝刘宏继位之时,大汉刚刚经历与羌人数十年的战争,国库几乎没有积蓄,加上去年五路北伐大败后的抚恤和部队重建,已经使得大汉的财政出现了严重的赤字。
可也不能加赋税。
三个月内发生两次地震,波及洛阳关东关西,又经过去前年的大旱,加赋税极容易激起了民乱!
不仅不能加税还在减税。大汉已无力救济地震造成的灾民,皇帝只好下旨大赦,减免遭灾地区的赋税。
支出不断增加,收入不断减少,大汉帝国的财政出现了严重问题,根本就没钱平叛。
三公换了一个接一个,可都是背锅侠,没一个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皇帝刘宏不得已,接受了宦官们提出的饮鸩止渴的馊主意:于西园开置邸舍卖官,价钱依官职大小而定,地方官二千石郡守国相钱二千万,四百石县长钱四百万。京官三公千万,九卿五百万。
有些家贫的官员无力支付高昂的买官钱,拒绝赴任。宦官们就给扣上大帽子,说不赴任就是抗旨不遵!于是官员们骂声一片,都说称宦者专横霸道、恣意妄为。
宦官们的想法、做法比官员们想象中的灵活,同意给予优惠:一是可以打折,名声越好的折扣越低。二是可以先首付,到任之后分期付款。
恐怕皇帝刘宏和他的宦官团队,是这个时代最有想象力和执行力的商业团队之一,短时间就赚到了数千万钱,而且还在迅速增加,数亿钱不是梦想!其经商思想放到两千年后也与房地产开发商们一个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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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有钱,又有正统之名义,皇帝刘宏任命中常侍张奉之弟、太常常山张颢为太尉,掌握军权。之后,开始频繁地接见能战的官员,巡视驻扎南宫、北宫的郎、卫士、虎贲、城门守卫、羽林军,雒阳城门校尉属下将士,这些可通称为南军。然后是召见驻扎在雒阳城外的五营北军。总之,保证军队供应,接见有功之士,安定将士之心,加强军队控制。
军队在握,皇帝刘宏开始放飞自我,不提美女与狗的重口味,这次追求明显上档次了,成为一名追求高尚的文艺青年,设立和扩大鸿都门学规模,招募能写、会画、懂音的文士,最大时直到3000人,几乎接近太学。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事实上很多太学生转入了鸿都门学,追求文辞华丽、词赋优美、画技精微、余音绕梁成为一时之风俗。
不仅如此,皇帝还要求州郡、三公征辟鸿都门学的士人,混的最好的乐松担任了侍中、任芝担任了尚书,获得郎官出身的文士不知凡几。
位置只有那么多,征辟文艺之士多了,其他人就少了,导致正途出身的官员,未获取举荐的士人,退休或者因各种原因赋闲在家的官员,对他们很不满意,视之作妖魔鬼怪、跳梁小丑。
攻击的理由则是各种灾异,比如侍中寺(寺本是官衙,后面逐步演变为宗教寺庙)雌鸡化为雄,就专门是攻击侍中乐松的借口,进而攻击鸿都门学,再加上地震,也是攻击宦官、外戚的灾异。
汉代流行的主流思想是儒家的《春秋公羊传》,到东汉大一统、大复仇、天人感应、君权神授、谶纬之学等越发突显。公羊传是一把双双刃剑,既给皇帝合法性,也给了借灾异攻击朝政的合法渠道。对于各种攻击,皇帝不能不管不顾,只好继续把三公推出来做挡箭牌。
六月六月,有黑气堕于皇帝所居住的温德殿东庭中,长十余丈,似龙如蛇。七月,青虹见玉堂后殿庭中。
在衮衮诸公看来,黑公气、青虹就是诸多的灾异的几种,与所有地震、洪水、干旱等没有多大差别,都是攻击政敌的武器,但却是更厉害的武器,因为非常稀少。这下百官就如同打了鸡血,几乎每天都有人上书批评朝政。
不论是谁天天被批评都受不了,皇帝刘宏毕竟年轻,还是希望做一番事业,于是诏召光禄大夫杨赐等议事。
杨赐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堆朝政危机的话,其中有一句大汉“四百之期”很快就到了,把皇帝刘宏吓得心惊胆战、汗流浃背,极其担心会做亡国末帝,立即端正态度认真接受批评意见。
杨赐接下来的批评却毫无新意,矛头直指后宫、外戚、鸿都门学中的部分不肖之徒,却不点名,希望皇帝见灾异则修德,疏远他们,征辟清正、懂经学的鹤鸣之士。其他人提出的意见多半类似,多批评而少建设性,多空泛而少具体。
也有一些大臣,不好推到当面提意见,或者言语不能尽,便写了奏章,以放入盒中密封的秘折方式递交。
皇帝之后仔细阅读了许多,只觉得越读越气闷,遂将案上奏全部推地上去,气呼呼的说:“难道我的常侍们就没有一个好人?难道宦官们的子弟乡党就没有是一个能用之辈?
我看也不见得。故辽西太守赵苞北胜鲜卑为国尽忠、为母孝而死,就是大大的好人。太尉张颢也是可用之人。”
过来好一会儿怒气渐消,这才随手又拿了几件来奏章来看,竟然转怒为喜:“看来还有几个人是真正肯替朕谋划的啊,谁是忠臣?谁是奸臣就一目了然啦。若其他人能够如此,何愁大汉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