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没能毒死她!”凤凌天切齿道。
“你谋害陛下,论罪当诛,而且是诛九族。可是陛下并没有宣扬出去,更没有杀你、罚你,已是网开一面。难道你不知,陛下不忍心伤害你一分一毫?”
“我宁愿她将我斩首,一了百了。可恨她还封我为郑国公,赐我‘凤’姓。”
凤凌天的星眸落满了冰雪,更让他痛恨的是自己,陛下让她动手,他竟然下不了手。
他痛恨自己的窝囊!
苏轻亦道:“陛下疼爱你,不杀你,是因为,你是周国夫人的长子,她必须保住你一命,为周国夫人留下血脉。”
他目光低垂,痛楚道:“别说了……”
“你认定你爹是无辜的,是陛下害得你家破人亡,因此你恨她入骨,有条不紊地实施复仇大计。可惜,老天爷不帮你,你杀不了陛下。”
“我叫你别说了!”他沉黑的深瞳浮现一丝杀气。
“你敢做敢认,却不让人说?”苏轻亦嗤笑,明白他的痛、他的恨、他的苦。
女皇凤氏是他的亲人,与他感情甚笃,却也是他的仇人;仇人给予他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却也日日提醒他,夜夜让他遭受复仇之火的折磨。他的心,像在油锅里煎炸,那种深入骨髓的悲痛,令人难以承受。
她说道:“若你爹真的触犯律法,罪不容赦,那么,陛下斩杀你爹,并没有错。”
凤凌天陡然抬起头,怒道:“我爹绝不会作奸犯科!”
“你为什么不找证据为你爹翻案?若你找到有力的证据,相信陛下会还你爹清白。”
“你以为我没找过吗?这半年来,我一直在找证据,但一无所获。”
“或许你是当事人,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看待一切,忽略了一些隐蔽的蛛丝马迹。”
苏轻亦想告诉他,沉入太深,只会越陷越深,只有跳出来,才能看得明白。
凤凌天一愣,或许她说得有道理,这便是一叶障目吧。
她劝道:“我送你回府吧。”
他放浪形骸地笑,“急什么?今日我要喝个痛快,你不能走,陪我喝!”
即便是这样风流不羁的笑,也俊美得勾魂夺魄。
他一把抓起酒坛,直接就着酒坛喝,咕噜噜地灌了两大口,接着把酒坛递到她面前,“喝!”
“我酒量浅,再喝就醉了。”苏轻亦必须保持清醒,不然她也醉了,他们怎么回府?
“一醉方休……”
凤凌天又喝了一口,放下酒坛,忽然地把她揽到怀里,一低头就要吻她。
她大惊,连忙推他,可是他力气太大,根本推不开。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想将酒水喂进她嘴里,她拼命地闭着嘴,一拳打向他的胸口,用足了力道。然而,这一拳就像打在棉花上,根本引不起任何波澜。他轻而易举地扣住她的手腕,别在她身后,再度强势地攻占她的娇唇。
苏轻亦恼羞成怒,这一个个的绝世美男都疯了吗?都想占她这个丑八怪的便宜吗?他们的审美观就这么低吗?也是醉了。
凤凌天千方百计地撬开,鼻息粗重,浓烈的酒气弥漫在方寸之间,熏死人了。
她费尽力气也推不开他,只好采取以退为进之策。
他察觉她忽地张开了唇,立即把握住机会,狂烈地扫荡,席卷了所有。
她的眸光冰冷如雪,重重地咬下去。
“嘶”的一声,凤凌天蓦然抽气,松开她,一缕鲜红在唇舌之间绽放,如夏花妖娆。
苏轻亦连忙退开几步,但见这个绝世美男放浪不羁地笑,一双眸子被酒色舞熏得光华潋滟,与平日里很不一样,别样的冷邪狂狷。接着,他艹起酒坛继续喝,酒水洒了一身也不管。
她不想再劝,因为劝了也没用,再者,他心里苦闷、痛楚,如若饮酒能让他暂时地忘却所有,那就让他喝吧、醉吧。
凤凌天的酒量似乎很好,喝了两坛才醉倒,而此时,夜色笼罩下的街道已经人影稀少了。
苏轻亦架着他费劲地一步步挪动着,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重如泰山压顶,倘若她没有修习武功,只怕是架不动的。
你妹的!走几步就这么艰难,到郑国公府还有好几条街呢。
不行了,她已经没多少体力了,必须找人送他回去。可是,夜深了,大街上连鬼影都看不到。
好吧,拼了!
她咬牙坚持,汗水狂飙,瞬间舞透了夏衫。
好不容易走到街的尽头,她放他下来,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凤凌天倒在地上,睡得正香,还有轻微的呼噜声呢。
苏轻亦真的非常想把这醉鬼扔在街上,可是到底不忍心。
歇了半晌,她把他抬起来,想架起他,可是,这次不知怎么搞的,他直接把她压倒了,华丽丽地倒下来,而且是他压在她身上。她感觉自己的脏腑快被挤压出来,咳了几声,喘气有点困难,因为他实在是太重、太重了。
她尝试了各种方法,但都推不动他分毫,也叫不醒他,打也打不醒,简直是神了。他就这么死死地压着,地老天荒似的不再动了。
努力了半晌,苏轻亦终于筋疲力尽,索性不再折腾,先睡会儿再说吧。
上苍保佑,不要有人经过,不然明日的头条就是:郑国公当街压苏家丑女,伤风败俗。
这边,她费力地喘气,愁眉苦脸,那边不远处,有一个男子临风而立,定定地望着地上那姿势火辣的一男一女,深紫轻袍的袍角微漾,那双丹凤眸幽深无底,暗云诡谲。
邪魅的魔气自他身上散开,缭绕在他周身,看着好似是从九幽地狱来的恶魔使者。
忽然,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夜风,吹起北影寒的广袂和袍角,鼓起来,狂恣张扬。
等了好久、好久,苏轻亦才看见有路人经过,连忙喊住,请求帮忙。
接着,她费了好大的劲才送凤凌天回府,然后直接瘫在轿子里,让郑国公府的轿夫抬回太傅府。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送醉鬼回去。
……
中元节七苏十五,鬼门关大开,家家户户都要向祖宗神灵祭拜,驱鬼辟邪。
苏家的祭拜一向由沈氏艹持,今年自然不例外,时至午时,所有祭拜都结束了,沈氏还要忙一些杂事,苏绍谦去书房,苏冰舞等人各自回房午歇。
忽然,王管家匆匆来报,说外面有一个得道的道长求见老爷,说有要事跟老爷说。
苏绍谦本不想见,沈氏说今日是中元节,道长不可不见。
他转念一想,见见也无妨。
很快,道长来到正厅,苏绍谦以他在官场打滚数十年的目光打量这个自称为清风道长的中年男子,此人身形颀长消瘦,看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道长请用茶,不知道长今日前来,有何见教?”他客气道。
“老道游历四方,居无定所,以降妖除魔己任,发现哪里有妖魔鬼怪,就去哪里。”清风道长捋着一撮花白的长胡须。
“那道长今日登门,莫非是我们府里……”沈氏犹疑道,眼里泛起惊色。
“瞎说什么?”苏绍谦不悦道。
“老道知道你是礼部侍郎,之所以登门,不为别的,自然是因为你这府宅有不干净的东西。”清风道长正气凛然地说道,“今日,我一定要降妖除魔,替天行道。”
“哦?不知我这府宅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瞒大人,近日西山一带狐妖现世,作孽人间,老道连日追踪,一直追到这里。”
苏绍谦大惊失色,“道长的意思是,狐妖现下就在我这府宅里?”
清风道长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狐妖化成人形,躲在城里。老道寻访数日,方才在外面察觉到狐妖之气在这座府宅里。”
沈氏惊得花容失色,“老爷,太可怕了。那赶紧让道长把那狐妖捉了去,不然,咱门府里岂不是要遭殃?我们会不会被狐妖吃了?”
苏绍谦一震,倘若狐妖藏匿在府里,那可是不得了。再者,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清风道长把拂尘往后一甩,严肃道:“即使大人不答应,老道也要把狐妖找出来,把妖孽收了。”
“那就有劳道长。事成之后,我一定会赠予薄礼。”苏绍谦道。
“大人无需客气。”清风道长道,“眼下是正午时分,是捉妖的最佳时机。因为正午乃阳气最盛的时候,狐妖必须藏在阴凉之处,闪避毒辣的阳气。”
“那道长开始吧。”沈氏和气道,背着苏绍谦的眼眸快速闪过一丝精光。
清风道长拿出一只造型奇特的铜钵,比一般的钵大一些,接着他将铜钵放在掌心,从前院开始搜寻狐妖。苏绍谦和沈氏、王管家、陈嬷嬷跟在后头。
前院没有,沈氏、王姨娘居住的小苑也没有,苏冰舞、苏冰歌居住的听雪苑和苏冰兰、苏冰烟居住的揽风苑,各个角落都找了,也没有。
苏绍谦见没有一点动静,有点着急,“道长,倘若发现狐妖,这铜钵会怎样?”
清风道长的眼睛盯着铜钵,道:“铜钵会震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苏冰舞等四人好奇地跟上去,穿过花园,来到流光别苑前面。
清风道长问道:“这座小苑可是府上的?”
沈氏连忙说“是”,对苏绍谦道:“老爷,别苑也要查查。”
清风道长径直进去,众人跟着进去。沈氏与苏冰舞对视一眼,细眉微挑,森冷的芒色一闪即逝。
良辰、佳期按照五小姐的吩咐,把几盆水洒在前院,这样可以降温。她们听见凌乱的脚步声朝里面而来,便往前走去。眼见是老爷、夫人带了一个道长来,良辰心里疑云大起,问道:“老爷,夫人,这是做什么?”
“你们俩让开,道长在捉狐妖。”沈氏底气十足地说道,恨不得把这两个碍事的丫头拖去杖毙。
“捉狐妖就该去西山,怎么来这里捉?老爷,这里没有狐妖。”佳期也有点生气。
“你们懂什么?有没有狐妖,不是你们说了算!”苏绍谦怒声斥责,“所有地方都查过了,只剩别苑这里,你们让开!”
寝房里,苏轻亦把雪绸放在案上研究,对着日苏灵镜唉声叹气,“如何修炼内功呢?我没内力,这雪绸就无用武之地,真是暴殄天物。”
日苏灵镜笑嘻嘻地劝道:“主人不必烦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也不知道?”
“我是超级美容系统,又不是江湖百晓生。”
日苏灵镜小声嘀咕,有点儿心虚。
它当然知道雪绸将会成为主人强大的武器,不过这是天机,不可泄露。
苏轻亦听见外面有说话声,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没有听出它的异样。
还是那一家子奇葩,有道长捉狐妖?
良辰、佳期知道狐妖现世的传闻,不太敢阻拦清风道长追寻狐妖的藏身之处。
清风道长往前走几步,忽然,他手里的铜钵震动起来,还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动了,老爷,铜钵动了。”沈氏又惊又喜又怕。
“道长,狐妖在别苑?”苏绍谦惊得毛骨悚然,冷汗冒出。
苏冰舞等四个姑娘花容失色,惧怕得挨在一起。
清风道长的眼睛精光熠熠,镇定道:“狐妖就在方圆一里之内。”
良辰、佳期也是惊骇得不知所措,狐妖真的藏身在别苑?
突然,清风道长暴喝一声:“孽畜,还不速速现身!”
正巧,听见外面动静的苏轻亦从内寝出来,站在廊下,轻灵俏丽,只是脸上那粉红色的胎记那么触目,令人惋惜不已。
苏冰舞一眼看见她的手腕缠着一条雪白的绸子,看着这绸子质地上乘,只是这大热天的,她为何在手腕缠着这东西?
铜钵抖得更厉害了,清风道长似是无意地侧过头,看向沈氏。
沈氏眼眸微眨,以作示意。
这二人的眼神互动,落在苏轻亦的眼里。
原来,这出捉狐妖的好戏是沈氏安排的。
“孽畜!速速现形,否则本道将你打得魂飞魄散!”清风道长厉声喝道,将铜钵高高举起,钵口对着苏轻亦,好像要收了她。
“道长,她就是狐妖?”
苏绍谦疑惑道,虽然他厌恶苏轻亦,但还是觉得这个事实让人难以接受。
清风道长不回答他,两指指向苏轻亦,“孽畜!你再执迷不悟,本道要你生不如死!”
苏轻亦小脸一寒,眉目冷冽,宛若极地冰川开出一朵圣洁晶莹的冰花。
苏冰歌恍然大悟,“这小贱人居然是狐妖,怪不得这些日子她性情大变,比以往厉害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