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凉棚中的情景宛如两位儿孙在伺候爷爷喝茶聊天,气氛温馨融洽,哪里有半点互相敌对的模样?两军人马简直都看得呆了,实在搞不懂这是演的哪一出!
东宁人自然知道周鸿德的贤名,可是他们想不到周鸿德竟然会有这么大的面子,就连燕陵的凤主都对他这么尊敬,实在是让人意外。
坐在凉棚中,司马红颜和周鸿德说着闲话,无非问问老人家的身体,日常饮食等等家常话。周鸿德也是问问司马红颜的年龄,是否婚嫁等琐事。两人聊得热闹,气氛越发的融洽。
很快诗谨嫣就泡好了茶,亲自为周鸿德和司马红颜斟上,并请周老先生品尝一番。
周鸿德是好茶之人,从诗谨嫣泡茶的时候他就闻出那是上好的龙井,此时他端起茶碗深嗅一下,这才小心的呷了一口。
“好茶!”周鸿德忍不住大声赞道:“天下名茶只有燕陵最佳,老夫心仪已久,没想到今日倒是沾了凤主的光,有幸能够尝到!”
司马红颜笑道:“您老客气啦!实不相瞒,我不太懂茶,而我这位妹妹却是好茶的人,这些茶叶都是她准备的。”
诗谨嫣接口道:“素问周老先生独好此道,而晚辈我一直最敬重的人就是先生您,所以也就爱屋及乌喜好上了此道。纯属卖弄,还请先生不要笑话!”
听着凉棚里的人有说有笑,现在又聊起了茶道,燕陵和东宁的士兵都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却又始终看不懂其中的玄妙。
闲话聊了,茶水喝了,周鸿德对司马红颜有了一个新的认识,难怪这个女子能将天下收服大半,光是这份气度和魅力就无人能及。若是东宁皇帝能有她一半的见识,东宁岂不早已纵横天下了。
客套的差不多,周鸿德叹口气道:“凤主和诗姑娘以礼相待,老夫甚为感动。但该说的话老夫还是要说的,毕竟你我现在处于两国敌对,此事事关千百万的性命,所以老夫不得不说!”
司马红颜放下茶杯道:“周老先生放心,有什么话您就直说无妨,我们以礼相待是敬您的为人,可不是为了不让您说话!”
既然凤主如此坦诚,周鸿德感激的一笑,说道:“凤主爽快,老夫佩服!老夫想问凤主如此大动干戈,兵临城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平定东宁!”司马红颜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周鸿德道:“东宁和燕陵各据其地,何来平定一说?”
司马红颜问道:“老先生可知道当初东宁皇室暗中绑架我的事情?”
当初司马红颜被蓝傲心抓来就关在了太师府的暗牢,周鸿德事后才得知是儿子瞒着他为了帮六公主做下的。他犹豫一下,但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司马红颜又道:“此事是东宁六公主和老先生的爱子周凡琪所为,老先生想来也是知道的?”
周鸿德又点了点头,不过他下意识中避开了司马红颜的眼睛,脸上竟有了一丝惭愧之色。
司马红颜道:“我知道老先生您绝不会做这种事,但东宁里狼子野心的人太多了,若不是我命大,又有朋友相助,今日怎么还能和老先生坐在这里说话喝茶呢?天下之势分久必合,我来这里的原因就算不说,老先生也是能明白的!”
周鸿德道:“凤主此来自然不会是为了个人私怨,可凤主有没有为那千百将士考虑过?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如今已有无数将士血洒战场,难道凤主忍心还要让两国将士继续为此付出性命吗?”
司马红颜道:“正是为了天下苍生,我才会离开国土,远征到此。如果我不能彻底征服那些贪婪的人,恐怕失去生命的人会更多。老先生您通晓天下大义,博古通今,难道想不通这个道理吗?”
听司马红颜有质问的意思,诗谨嫣微觉不妥,便轻轻碰了碰司马红颜。
司马红颜故作不知继续说道:“老先生,我绝没有对你无礼的意思。就事论事,我要说清这个道理。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您老别见怪。”
周鸿德忙道:“老夫明白,凤主不必客气。”
司马红颜继续说道:“其实东宁蓝氏皇族是什么德行您老比我清楚,如果他们真是明君良臣,我司马红颜本事再大,也到不了这里。而老先生您,也不会几十年来备受冷落,无人肯听您一言了。”
周鸿德闻言猛一抬头,跟着眼神一黯,说道:“看来凤主对我东宁的事了解的不少!”
司马红颜道:“我知道老先生今日里挺身而出的意义,全是您的一片爱国赤诚之心。可您有没有想过?就算您今天把我劝走了,可明天东宁立刻就会恢复以往的昏暗和腐朽。百姓水深火热了这么多年,难道您不想把这个无能的皇权彻底终结吗?正所谓不破不立!也许您成全了自己一时的忠义之名,可却将无数东宁百姓推回了苦海,那您千方百计保护的忠义岂不是成了愚忠?您自己岂不成了罪人?”
在司马红颜侃侃而谈的过程中,诗谨嫣觉得她的话说得是越来越重了,可这又是天下大道,没有错误。诗谨嫣只担心怕说的这么直接周鸿德一时接受不了。毕竟老人家年岁大了,固守一份忠诚之心也不算有错。
周鸿德听了司马红颜的话,脸色苍白,竟是无言以对。
其实他内心很怨恨蓝氏皇族给东宁造成的伤害,但同时内心的另一面却告诉自己皇上再不对,他也终归是东宁的帝王。而自己作为东宁的臣子,有义务为自己的皇帝排忧解难,即便是位昏庸的皇帝。
看到周鸿德神情落寞,沉思不语,司马红颜问道:“老先生,您知道现在西越和北灵的现状吗?”
西越和北灵现在已经是燕陵的属地,周鸿德听说过一些,但是不多,便答道:“略知一二!”
司马红颜对诗谨嫣点了一下头,诗谨嫣会意,便将西越和北灵成为西都和北都之后的变化拣重要的和周鸿德说了说。尤其针对他们地域特点的发展以及深度贸易往来为他们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诗谨嫣说得很是详细。
周鸿德还真是头一次听到这些,他相信凭司马红颜的身份又是当众说出这些一定不是虚言。而西越和北灵的变化让他深深感到了震惊,这还真是符合司马红颜刚才提到的一个词,那就是不破不立。
看着眼前两位正值芳龄的姑娘,周鸿德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见识已经远远跟不上了。原本还想和司马红颜讲讲道理,没想到被批驳得哑口无言的竟是自己。
可是周鸿德没有半点失望的情绪,相反却有了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司马红颜说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使周鸿德猛然彻悟。
看来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是自己把自己给禁锢了。脑中太多的道理成了阻挡自己视野的障碍,殊不知天下正道其实是最简单的定义。
忽然明悟的周鸿德只感觉脑中一片清明,浑身都舒畅起来,其实最简单的道理也是最正确的道理。拘泥的太多,钳制的就多,何苦为了一个国度一个名姓而迷失了自己!
看着周鸿德双目逐渐散发出光彩,司马红颜知道他这是想通了,对于这样有大智慧的人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只要把真理的一个线头牵出来,一切都是融会贯通、水到渠成的事。
“哈哈哈哈”周鸿德忽然纵声大笑,笑得无比欢畅,无比轻松。好像转眼之间如变了一个人一般。
旁观的人更是诧异不解,也不知道这三个人究竟说了什么,老头竟高兴成这个样子。
等老人家笑够了,司马红颜微笑问道:“老先生接下来如何打算?”
周鸿德道:“凤主刚才的一句不破不立,让老夫茅塞顿开。既如此,索性放下一切负担才是正途。老夫忽然想要到处走走,去领略一下西方的风沙,北方的冰雪。行于天地间,纵横寰宇内。”
诗谨嫣一听老人家要去游历被吓了一跳,这个转变的有些突然,忙问道:“老先生怎么忽然说起要走?那这里的事情还有您家里的事还需处理吗?”
周鸿德道:“国家兴衰不取决于一人,老夫只能是尽人事而已。其实将来的事我们都心知肚明,何必受其困扰?凡琪已长大成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论对错,都有能力担负结果,老夫又何必操心?”
没想到和司马红颜喝杯茶聊会天的时间,这位周老先生竟似大彻大悟一般将所有的事都放下了,这也太过神奇了些。诗谨嫣暗想司马红颜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对老人家有这么大的影响!
而且周鸿德明显不是说说而已,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
诗谨嫣哪敢让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自己去游历,忙拦着说道:“老先生,您别这么急啊,我派人陪您去,路上也有个照顾。”
周鸿德笑道:“不用不用,一人一马足矣!我只希望这天下早些安定,少些纷争,让老夫心里痛快些!”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司马红颜,忽然躬身一礼,说道:“那么就有劳凤主了!”
司马红颜郑重的还了个礼,说道:“定不负老先生的重托!还望周老先生一路保重!”
周鸿德再不赘言,诗谨嫣安排了一匹好马和一些盘缠给了老人。周鸿德也不矫情,翻身上马,在他爽朗的笑声中扬长而去,始终没再回头看东宁皇城一眼。
等到周鸿德的身影不见,诗谨嫣立刻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司马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