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离得越来越远的亭子,瑞儿不明白,“这路好好的,咱们为何要绕道啊?”
音夏替她把帘子打下来,看了眼沉默着的陈锦,才道:“许是怕冲撞了贵人吧。”
“贵人?”瑞儿愈发不明白了,“难道还有比两位太子还尊贵的人吗?”
音夏压低声道:“怎么没有?比如皇上。”
瑞儿瞪大了眼睛,“难道那亭子里的是皇上?”
陈锦听她俩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话,终于把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向音夏要了杯茶,捧在手里慢慢喝了,才道:“是荷妃娘娘。”
“咦?真的吗?”瑞儿人小,什么反应都在脸上,听了荷妃的名头脸上尽是激动,“是那个传说中可以在人掌心中跳舞的荷妃吗?”
陈锦点点头。
她没见过荷妃在掌心中跳舞,她只见过她在清荷池那方小几上跳过,红衣飘摇,纤足在那方寸之地上如风来去,荷妃笑得明媚灿烂,眼波中爱意无尽,那是向着元昀的。
对,她便是在那时候发现了荷妃对元昀的心思,然后她把这事告诉了元修。后来,元修被污与后宫嫔妃私通,那个嫔妃便是荷妃。
皇上震怒,元修被打入天牢,而荷妃,这一生都未曾见过血腥的荷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一刀刀的剜了下来,那刀子冰凉无情,割在她的手上、腿上、脸上,直到把她割成一副鲜血淋漓的骨架。
行刑的宫人们,据说后来都郁郁而亡。因为他们每晚入睡时都能听见一个女人凄厉的笑声,开始在笑,后来是哭,哭得他们再也不敢入睡,慢慢地,就都死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春夏掀开帘子,只见外头街市人流如织,贩夫走卒,酒楼茶肆比比皆是,阔别已久,让春夏都有些喜见于色,“姑娘,咱们到家了。”
陈锦收回目光,应了一声。
陈珂与两位太子拱手作别,回头见马车里的陈锦,不由会心一笑,驾马走到近前,透过窗户看着陈锦,“这一路行来,锦妹妹也累了吧,咱们现在就回府。”
陈锦点点头,春夏放下帘子,马车转个弯,朝陈府而去。
元徵此次进京,只带了几个护卫并一个管家,宅子是若水家在京城的,但凡若水家有人来,大多都住这里。
通体黝黑的马儿在府第前停下,元徵翻身下马,提着马鞭进了府。
府里小桥流水,脆竹深深,灰白影壁上刻着两只凤凰,凤尾相连式为圆,正是若水家的家徽图纹。
元徵在影壁前站了片刻,才往里面走。
管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元徵不开口,他也不多话。
一路进了外院大堂,婢女分两手站着,个个低垂着头,身上的粉色衣裳娇艳得要滴出水来,元徵扫了一眼,挥挥手,管家忙示意婢女们退出去。
待人都走干净了,元徵歪进主位里,眼里四分笑,剩下六分却是猜不出意思来,“那小姑娘查到了吗?”
秦管家微微躬身,答道:“是李家的二娘子,名叫陈锦。”
元徵吊着眼皮,丝丝眼波自眼角漏出,瞧不出多少情绪,“夜里派个人去把人带来,我瞧瞧。”他说得轻快,完全不觉得把个黄花闺女掳来有什么不妥。
下首倾身站着的秦管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恭敬答道:“好。”
刚往外走两步,又被元徵叫住,“我听说这陈锦年岁不大,去的时候温和一点,别把人吓着了。”
“是。”管家说,“陈家就在咱们隔壁,去的话也快。”
元徵笑了笑,“这倒巧。”
管家出去,找来九月,将元徵吩咐的事说了一遍,末了从袖里掏出一卷画像来,展开给九月看过,又重新卷起来收进袖中。
九月瞧清楚那画上的人后,领命而去。
陈府这日正摆筵席,给陈珂与陈锦接风。
陈知川因回程时与他们分了路去别处,回的倒比他们还早些。
席桌依旧开在老太太院里,前几日刚下过雪,雪还没完全融化,下午时便有洒扫丫头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了,露出古朴的青石地板来。
又在院子四周放了几个大火盆,此时那炭烧得红旺,衬得席间的众人个个面色绯红。
孙儿孙女去了这小一月,怪惹老太太想念的,老太太一高兴,便多喝了些酒,此时醉眼迷离的,让人唱小曲儿来听。
莫夫人见老太太如此有兴致,忙把养好伤的陈淑推了出来,“母亲,近日淑儿刚学了一段,不如唱出来给母亲解解闷儿吧。”
老太太只是半醉,脑子还是清醒的,一见了陈淑的脸,兴致便去了一大半,但还顾着长房媳妇的面子,轻轻的嗯了一声。
陈淑也想在老太太面前扳回些从前失掉的颜面和宠爱,果真一早就有准备。
老太太庆音刚落,陈淑站起身来,婢女心茹将琵琶送了上来。
陈淑接过琵琶,朝老太太盈盈一拜,柔声道:“孙女献丑了。”她长得俊俏,这低眉顺目的样子十分讨人喜欢,哪里还能得见前段时日的张牙舞爪。
陈锦对曲子没什么心得,只听见琵琶声叮叮咚咚的,里面夹杂着陈淑不好不坏的歌声,有些打瞌睡。
陈夫人见她一脸倦意,想是这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累着了,但碍着众人的面儿,也不好让她先回去休息,只轻声吩咐钿琴去把姑娘的斗篷取来,可别着凉了。
音夏接过钿琴手里的斗篷给陈锦披上,陈锦朝陈夫人投去一个柔柔的目光,陈夫人冲女儿微微一笑。
边上的叶姨娘瞧见了,不由吃吃笑起来。
老太太本是半阖着眼,听了这笑声,抬起眼皮,笑问:“你这又是笑什么?”
不远处的陈淑正唱得卖力,见众人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了叶姨娘,心里多少有些受了冷落的委屈,但想着自己如今不同从前,可不能再那样娇横了,故而仍旧专心的弹自己的琵琶,唱自己的歌。
叶姨娘肚大如箩,四肢却依旧纤细,因做了母亲,更是容光焕发,目光里似嵌了一汪山泉,明丽动人,“我笑夫人与二娘子真真是情深,因想着待肚子里这个出来了,我也要好好的疼他才是。”
老太太深有所感,说道:“母亲生来伟大,血脉亲情也是割不断的。等这孩子生下来了,咱们可得宝贝着。”
众人都笑,陈珂道:“祖母可不能太偏心。”
老太太怪嗔他一眼,“你都这般大了,莫不是还要吃弟弟的醋不成?”
陈珂忙说:“我可不敢,我也好好疼弟弟。”
这祖孙俩你一言我一句,倒把叶姨娘弄了个大红脸,娇声道:“老太太可别折煞了我,我还是姑娘家时便喜欢女娃儿,这要是出来的是个男娃娃,可不知如何是好。”
老太太不以为忤,笑道:“随你高兴,反正咱们陈家也不指望一定要由儿子来继承家业。”
下手坐着的陈知川眉毛一动,母亲虽是这样想,但他内心还是希望有一个儿子的。男人嘛,总想要衣钵有人来传承,否则哪日眼睛一闭,有何面目去见先人们?
但他不反驳老太太的话,也不敢,只是默默坐着,喝了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