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飞泻而下的朱砂符纸,直奔一群东奔西突的怨灵而去。
“呲——”
“滋滋——”
一团团浓重的黑影,瞬间化作缕缕灰黑的烟气,迅速消散在枝叶颓零的桃林间。
天已破晓,漫漫长夜终于结束。
一身黑袍站在阵法中央的夏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现学现用的人间符咒和阵法,对付灵体还真是好用,不论凶灵、怨灵,不肖一丁点灵力加持,统统被他亲手化为灰烬。
“哇——喔——”
欢呼声中,穿着黑衣的勇士们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为首的风弩扯下厚厚的面巾,激动不已道:“太好了!小仙童的法术真是厉害!”
夏禹扯着嘴角,无奈地笑了笑,被唤作小仙童还真是出乎意料。等他再活久一点,说不准能积攒下更多奇怪的称呼。
“今夜进入林中的恶灵好像特别多。”他一边解下沾染祟尘的袍子,一边自言自语道。
风弩的面色忽然凝重,“今日不过十二……再过几日,到月半那夜,我们要面对的恶灵,会是今日的十倍百倍。”
夏禹抖了抖袍子,感慨道:“你们真的很不容易。”
如果他是赫夷族人,应该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只要有一线机会,拼了命也要出去。难怪他们中有半数人,都自愿跟随夜瑶去修大阵,没日没夜、轮番上阵,听不到一声喊累喊苦的。
黎明到来之前,天地至暗。
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此时此刻,已可见一线曙光。
*******
烈日当空,没有一丝风息。
离巽城北面城门外到桃林的边际,数百名赫夷族众一个个挥汗如雨,正紧张而有序地以人力、畜力拖运着一车又一车的土石、枕木。白昼太短,要将这么多的物料从四面八方运到城北,时间都得靠抢。
坐在青草坡上,看着众人忙碌的场景和远处拿着图纸与几位门主交代细节的孟戌安,夜瑶微笑着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了下去。
与其他人不同,越靠近七月十五,她的心里反而越渐安定,因为“千焱灭世阵”模糊的轮廓,已经在大家的协力之下越来越清晰了。
“千焱灭世阵”——《火云经》中无名阵法的正名。妖王昊天所说不依靠任何灵力,仅以一缕小火苗,便能烧掉世间万物的阵法。当下尤其合用的是,待妖火将入阵之物烧尽,便会回归本形,不会继续蔓延开。
整个阵法就像一个火炉,不论添入炉中的是什么,把它烧成灰烬以后,炉火便会恢复如常,不会烧到炉外去。
若是以前,这个“火炉”完全可以用灵力铸成。可是眼下,幸存的一颗木莲子,持续压制着她的妖灵。荼荼又正是化妖的关键时候,绝不可擅动灵力。因此,整个阵法的基础,全都要靠人力来修筑。尤其要困住“血灵”那般强大的对手,非得建造成眼下的规模不可!
这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只看了一眼她画的草图,听了她所描述的雏形,孟戌安却点头说可以。
他虽然是个凡人,完全不会道术,但在建造工事方面,竟然是一等一的好手。带领几百名赫夷族人迅速动工,几日下来,庞大的“阵基”竟然已经成形。
眼前一片通红,是撒在脸上的阳光。
“神女大人——”
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
这恭敬的态度,一听就是卡氏的门主卡姆曷。
“什么事?”夜瑶眯起眼睛,懒洋洋地问。
卡姆曷走近了些,“回禀神女,后天整个工事便可以竣工。请问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夜瑶抬眼一看,远远的,孟戌安与其他门主还在忙碌。
这个卡姆曷还真是积极……
“有件事,可以交给你去办。”
“您请吩咐。”
“为了吸引血灵进入大阵,需要在阵中摆上一盆血——未婚少女的鲜血。不可掺进一丝杂质。”
“啊——”
卡姆曷发出轻微地惊呼。
“很困难吗?”夜瑶偏过头,“中原道术都是以血为引的。赫夷部那么多少女,一盆血应该不……”
不等她说完,平复下吃惊的卡姆曷拱手果断地说:“小人会办妥的!”
“好——你去办吧。”
夜瑶摆摆手,翻身又闭上了眼睛。
三日后,一场生死恶战在等着她,这会儿能眯一会儿就眯一会儿吧。
好困,做个凡人……真是烦人!
*******
阴暗、压抑的医寮内,烟气缭绕、药味杂陈。楚雅平躺在矮榻上,阖着双眼,面无血色、神情平静,身上盖着一张宽大的白色兽皮毡毯,上面以朱砂画满了龙飞凤舞的符咒。
半沉在地面之下的大药鼎,周围是七层的台阶。火光印在石阶上,跳跃、晃动着,犹如此时房中所有人杂乱的心神。
台阶最上一层,赫夷部的巫医邑舍卢、巫师风达普,还有头发蓬乱的荼荼,分散盘坐在三个方位,对着面前的大鼎发呆。
“不行,还是不行!”巫医将神女给的册子翻得哗哗响。
风达普瞄了一眼兽皮上触目惊心的符咒,拍着自己的大腿嚷道:“还是烧了吧!她就快要异化了……就算符咒能够压制一时,也撑不到这个十五。那丫……楚雅族长,会成为部族的祸害!老族长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因为他女儿一人,牺牲掉整个赫夷部!”
“不,不行——”
荼荼摆着一只手,另一只手烦躁地挠着头,“夜……哎!神女说了,不能杀人。只要我们炼出丹药,你们的族长就会没事。没有解决办法,是她的无能;有丹方却炼不出药来,是我们无能!既是我们无能,又怎么能用别人的性命来填补?不如一起自裁好了——”
无暇为自己的神仙逻辑沾沾自喜,她不禁腹诽起夜瑶来。用符咒压制着楚雅,丢下一道丹方,就让他们几个一起炼丹,自己跑去修什么大阵,却天天眼见着在外头偷懒。夜瑶这么做,难道是怕风老头惹麻烦,故意找理由把他拖在这里?可是,照她这几天的观察,风老头好像也没什么野心,不过是在这个鬼地方呆久了,成了一只快要发疯的惊弓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