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皇后的亲妹妹入了宫,就像个阴魂不散的鬼魂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身旁,夏治几乎无处可躲。偶尔去御花园散散心,总是能碰见她,后来夏治烦了,便不再去御花园,可是下朝回雍庆宫的路上,又会碰到她,实在让人防不胜防,烦不胜烦。
夏治虽没有明说,倒也在皇后面前委婉地提过一句,皇后道:“小妹进宫多日,想必父亲想念的紧,臣妾定让她速速回家。”只可惜林书和早已得知消息,溜得比兔子还快,直接住进了太后宫里,叫人大跌眼镜,连皇后都气笑了。
本以为住进太后宫里,能叫她老实一段时间,没想到林书和却时常借着太子殿下的名头行事,今儿抱着孩子到夏治跟前晃一圈,明儿又说太子身体不适,请皇上过去看看。夏治不胜其扰,越发看这小姑娘不顺眼,偏偏还要保持微笑。
雍和宫内,夏治正与皇后商议开办女学一事,便听宫女禀报,二小姐又在外头候着了。
林晴眉讪讪地看了眼夏治,见他无甚反应,心中不免担忧。开办女学一事遭到父亲强烈反对,朝中众臣自然会站在父亲一边,若想推行开来,必得倚仗夏治才行,如今是万万不可得罪他。
林皇后道:“告诉书和,本宫与皇上有要事商议,让她改日再来。”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轻笑声:“姐姐又想戏弄我是不是?当年在家中,你就总喜欢逗我玩儿,没想到如今亦是如此。”林书和带着笑意踏进来,怀里抱着太子殿下,径直走到夏治面前,羞怯地笑道,“皇上,殿下想您了,闹着要见您呢。”
夏治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这个便宜儿子,太子殿下也一脸严肃地回望着他,二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竟叫人看不出这个“想”字在哪里。
林晴眉冷眼望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冷笑,她这个嫡亲的妹妹,年纪不大,心思却重,也不知在家中时父亲给她灌了什么**汤,到了宫里竟也敢如此肆无忌惮。可惜啊,她眼盲心也盲。
夏治早已不是当年初登皇位、无依无靠的懦弱君主,如今他手中握有兵权,林放已从边关归来,皇城内的兵马势力无人能撼动其分毫,缺的不过是在士子中的声望,然而秋闱在即,士子入朝不过早晚的事,往后文人这支笔究竟向着谁,还难说得很。
“殿下,叫父皇啊。”林书和抱着孩子晃了一下,心中焦急,可惜堂堂太子殿下不买她的账,嘴巴一瘪,两只乌黑的眼睛里便蓄满泪水,可怜巴巴地望着夏治。
夏治虽然还处在招猫逗狗的年龄段,可是看小孩子这么可怜,颇有些于心不忍,连忙伸手将他接过来:“太子年幼,哪里会叫父皇,还是不要勉强他了。”到了他怀里,孩子的眼泪便止住了,抓住他一绺头发使劲地扯,反而把夏治逗笑了。
林书和瞬间被这一大一小冷落了,尴尬地站在一旁,想说话又插不进去,脸上露出一丝轻微的焦急感。
林晴眉慢吞吞地抿了一口茶,柔声道:“书和,太后既留你在宫中,定是想让你日日作陪,你既也舍不得太后,便当多在她宫里伺候,若是成日里带着孩子在外闲逛,岂非寒了姑母的心?”
这话便是让她要么滚蛋,要么老实在太后宫里呆着,别打着太子殿下的名号紧追在皇上屁股后头。
林书和被她这么一挤兑,当即脸色涨红,满面羞愤。夏治低头捏着他儿子肉乎乎的脸颊,只当没看见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民女……民女还要给太后请安,先行告退。”林书和无地自容,匆忙福了福身,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夏治感叹道:“皇后对这个妹妹倒是严厉。”
林晴眉失笑道:“书和年幼,若有不恭之处,还请皇上网开一面。说来都是臣妾的不是,当年在家中胡作非为,父亲要对书和严加管束,臣妾却拿着那些话本小说与她看,大约是才子佳人的戏文看多了,便也生出了小女儿心思。”只可惜脑子却不够用,竟不顾后果,惹到皇上头上。父亲若想让书和进宫取代她这个皇后,当真是糊涂。
夏治算是看出来了,皇后虽然严厉,对这个妹妹却维护得很。他抱着孩子起身,故意吓唬道:“若她有心入宫为妃,朕也并无将美人拒之门外的道理。”言下之意就是皇后你可上点心吧,不然朕就真的把她弄到后宫里去。
皇后笑道:“前日里世子来臣妾宫里,特意问了书和的事,不知他可曾与皇上说起过?”
夏治:“……”
林放这个挡箭牌一抬出来,夏治立刻蔫儿了,悻悻地抱起孩子回宫去也。
这几日林书和带着太子四处招摇,孩子肯定遭了不少罪,趴在夏治胸口处便睡着了。福秀赶忙要将孩子接过来,夏治摇了摇头,托着他的屁股将人往上抱了抱,轻轻挪动了一个姿势,让他睡的更加舒服些。
从孩子出生到现在,夏治与他见面的次数两只手指都数得过来,单独相处更是少而又少,记忆中竟然没有与孩子呆在一起的画面。如今见他缩在自己怀中,还打着小呼噜,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夏治心中默默算了一下,孩子再过几个月竟然要满两周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怎么的,他有点想家。当年为了熬夜打游戏的事和父母吵得不可开交,现在想想,真是太幼稚了。而另一个世界中的他,大概早就进了骨灰盒里。
秋闱在即,林放等在雍庆宫内,从窗户里看到夏治抱着太子殿下从远处走来,只是神情怔忡,似有心事。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视线牢牢盯在太子身上。从那张小脸上已经能看出父母的相貌,太子身上既有夏治的影子,也能看得出……逝去的梅妃留下的痕迹。
林放目光幽深,神色复杂地望着夏治,此时此刻,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夏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余光从窗前掠过,恰好与林放的视线撞个正着,方才沉重的心情一扫而光,脸上立刻浮现出快活的笑容,加快脚步朝他走去。
林放静静地看着他,不易察觉地勾起唇角,胸口处缓慢结起的冰霜霎那间消融,只听泉水叮咚,叫人心向往之。
“何时进的宫,怎么不叫人禀告一声?”夏治进入殿内,轻声问道。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林放嘴角露出揶揄的笑意,“本想派人去叫你,只可惜看这画像入了神,一时间竟然忘了。”
墙上并排挂着五幅画像,除了中间那幅有碍观瞻,剩下几幅都帅的人移不开眼睛。夏治本意就是想让自己出出风头,结果真的被人看到了,又莫名的羞耻,尤其是被林放看到!
他心虚地笑了笑:“朕……朕是怕你那幅太孤单,索性将另外几幅也挂上了。”
林放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十分般配,甚好!”
夏治胳膊一颤,差点将孩子摔下去,赶紧走到床边,小心地将他放下,扯过被子盖住他的小肚子,转头望着墙上画风明显不同的两个人,嘴角不由得抽搐了起来。
要不是条件所限,他真想把林放送进眼科好好治治,明明差的那么多,到底哪里般配了?
越想越觉得心惊,难不成在林放眼中,他长得就跟中间那幅画像一样,惨不忍睹?
夏治忽然不能忍了,扭头看了眼正在熟睡的小屁孩,揪住林放的衣袖将人拖到一旁的窗户边,调整了一下角落,让窗外的光线正好打在脸庞上,低声问道:“你说句实话,我这张脸到底怎么样?”光线刺眼,他只能半眯着眼睛,脸上有些急躁地催促着林放。
林放细细瞧着他那张脸,喉结忽然鼓动了一下,微微舔了舔唇,手腕一转,反手抓住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
“怎么了?”夏治看不清他的动作,想朝旁边挪一步,避开刺目的光线,肩膀却被按住,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后倒去,腰侧硌在木质的窗台上。
林书和狼狈地回了太后宫里,心中满是怨愤,对她那个姐姐恨得咬牙切齿。姐妹一场,她想入宫为妃,身为亲姐姐却百般阻挠,着实可恨。她不由得想起父亲在家中的交代,皇后娘娘已经忘了自己林家女儿的身份,不将家族荣耀放在心上,万不得已时,她的位置也不是不能取而代之。
既然她心狠,那也别怪做妹妹的无情。有父亲与姑母撑腰,假以时日,她必能在这深宫里站稳脚跟。
身边伺候的宫人回禀,皇上抱着太子殿下回了雍庆宫,走时神色不快,仿佛与皇后娘娘生了嫌隙。
林书和双眼登时一亮,浅笑道:“天凉了,将那夹袄拿来,我给太子殿下送去。”
一路上袅袅婷婷地绕过守卫,林书和满面喜气地直奔雍庆宫而去,远远地便瞧见床前站着两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其中一人身上明黄的缎子异常打眼,在阳光下发出熠熠的光辉,可不就是皇上?
她心中一喜,连忙朝前走去,却见皇上身体后退,脖颈后仰,身子几乎从窗户里探出来,而另一个人的脸也清晰地露了出来。
林书和心惊,不料她这个堂兄如此大胆,竟敢将皇上抵在窗前,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叫她险些惊叫出声,骇然地瞪圆了双眼。她看见林放低下头,放肆地含住了皇上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