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战不利,众人退回城中,蝗虫群追赶而来,都附在城池结界上,仿佛一个玻璃罩子被密密麻麻的苍蝇包裹住一样,瞬时把良德城遮得透不出一丝光亮、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蝗虫一近结界便被灼烧成灰烬,然而他们前赴后继,不停地发动着自杀式的攻击。那结界虽称固若金汤,但在如此多的蝗虫不懈攻击下,渐渐也变得摇摇欲坠了,一旦被冲破,良德城中十几万人便只剩下累累白骨了。城里的人们知道大难临头,都变得惊慌失措,然而无处可去,一个个只得捶足顿胸,抱头痛哭。
冼英深感不妙,她走到大街上,四处安抚人们,说道:“大家听我一句!良德城的有众神守护,坚不可摧。蝗妖虽一时猖獗,断然攻不破城池结界。大家千万不可慌张,自乱阵脚!冼英虽区区女流,自当坚守城头,虽死不退。你们几十万人,怎可哭哭啼啼、取灭亡!何况现在还有三位法力高强的神仙在城中镇守,我们要团结起来,协助他们打退蝗妖!”
她素有威望,此时振臂一呼,将士与百姓重新振奋。冼英、冼挺和冯宝趁机把士兵和民众们都组织起来,杀狗取血,打着灯笼画符。人们把衣服脱下来,把被子拿出来,涂画着一切能画上符文的东西,把城池的每一个缝隙遮盖住。士兵们都站在城头上,直面飞扑而来的蝗虫,挥舞着旗幡把它们驱散。潘仙的弟子、俚人的巫师,虽然法术体系大相径庭,此时都一心施法,撑住结界。所有人都为了守住这座城池而奋力挣扎着,终于稳定住了结界。
陈颐被咬得遍体鳞伤,不过有无瑕在,很快就没有大碍了。他本想问一问冰儿这几天去哪里了,然而此时情况危急,也顾不上这些事,赶紧重新投入到守城战中。
蝗虫损失越来越多,终于退散而去,徒留下几亿具尸体,从墙角一直垒到城头上。良德城重见天日,一时光明起来。
潘仙把众人召到冼府商议。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只有潘仙脸色一直十分严肃。他说:“列位!蝗妖虽然暂时退却,这座城池却依然十分危险。我估计他们很快就会发动下一次攻击,到时候我们更难抵挡了。困守孤城,必是死路一条。我们必须出城求援。”
恒一有些气愤的说:“师傅,别怪徒儿无礼。您说的这话有些不切实际。这十几年来都是我们在苦苦支撑,现在又能去哪里求援?我看天上的那些神仙,就是巴不得我们都死光呢。”
无瑕反驳道:“你这又是什么话吗?天上的神仙未必就都是坏的,我这不在这吗?”
“你又不是诚心来救我们的。再说,只有你一个也不顶用啊。”
“住口!”潘仙见恒一说的过分,当即斥责道:“恒一,岂可对天仙无礼。眼下大敌当前,吵吵闹闹的成什么样子!”
陈颐见气氛有些僵硬,便站出来说:“潘仙说得对,我们必须求援。这样,我与阴司打过许多交道,也算有些交情。唇亡齿寒,想来他们也不会见死不救,我可以现在就到阴司去。”
潘仙想了想,却沮丧地摇摇头,说:“阴司也许想救,但是他们多是阴兵,现在正是大白天,他们不敢出动的。”
陈颐倒没有考虑过这一层,仔细想想,也的确如此。他便又问无瑕:“无瑕,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也不希望看到城破人亡的惨剧吧?我们知道你在天上是能说得上话的,不如你先回去一趟,请天庭派天兵天将下来救民于水火之中。”又说:“你有所不知,司律神君已经找到这里来了,你迟早得回去的。”
“什么,他竟追到这里来了?”无瑕甚是惊慌,随机又平静下来,轻咬着樱唇,说:“好吧,那我回去也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
无瑕有些犹豫地说:“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天神下凡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出了天门,还要从通天柱下来,离这还远着呢。更别说把许多天兵天将派下来了。真要等他们来到,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无瑕归天本是众人最大的希望,现在这条路也走不通,大家都不免很是失望。
这时,站在一旁的冰儿忽然开声:“我见过那位天神,他法力极其高强,不是我们凡间修道者所能想象的。何不去把他请来?”
“冰儿,你见过他?你这几天是去找他了吗?他不会敌对你吗?”这正好勾起了陈颐的好奇心与关切,他一口气问了一堆问题。
冰儿说:“这倒没有。我只在土地庙里见过他,但能感受到他的强大。”
潘仙初见冰儿,知她是妖精,心里有些防备。如果不是她救了陈颐,潘仙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个妖精放进城里的。但是现在她已经进来了,而且看起来也不像不怀好意的样子,因此也不好发作。便问道:“这位是·······”
陈颐连忙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冰儿。”
“看得出来,刚刚她还奋不顾身地救你呢。”
冰儿对他施了一礼,道:“若不是潘仙放我进城,只怕我救不了谁,也只能死在外头了。”
潘仙说:“冰儿姑娘,你······你好像与我们并非同道,为何要站在我们这边呢?”
屋子里的气氛又凝固住了。
这话虽似寻常,其实却是质问,里外透露着不信任。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与妖怪斗了几十年,苦苦保守着仅存的两座城。若是一时疏忽,把妖怪放进来捣乱,一旦城破,悲剧便不可挽回。因此他不得不万分谨慎。先前放她进城是迫不得已,现在便要验明正身了。
冰儿为何站在他的一边?陈颐不知道,但他是装作不知道,因此从来不问这个问题。爱情是盲目的,愚弄了他的思考,让他不敢正视现实。现在潘仙帮他问了,陈颐不得不面对。而况这里是良德城,并非他那小小的土地庙。他可以把一个隐患留在身边,毕竟死在她手上也甘愿。然而他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这里的十几万人。
冰儿似乎没有这样复杂的心思,她看上去自然而平静,一如往常。陈颐的心儿却砰砰地跳了起来,仿佛赌场上下了重注,是一夜暴富还是倾家荡产,只等着骰盅揭开。现在他看她的眼神格外热烈,好像在恳求她给出一个绝妙的答案。
“因为我喜欢他。”冰儿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