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州境内处处都是小山包、小丘陵,独有一座高山拔地而起,高达数百丈,远远望去,正像一只伏地的狗儿。陈颐想在山上无所遮挡,鹰眼正好发挥作用,能一览州内环境。于是便爬到了山上。
正到了半山腰,忽然听见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心有戚戚,不免要提防警惕。他穿上了蛇鳞甲,左手提着九节枪,右手蓄着发力,腰间系起捆仙绳。
往声音传来出走了不久,便见山上、山下到处涌出许多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妖怪。漫山遍野的妖怪挟弓带棒,彩旗招展,擂鼓呐喊,吹风吐雾,仿佛千军万马决战一般。
只知道郜州妖怪多,哪里想到竟会多到这样的地步!
“我就一土地公,至于出动这么大阵仗吗!”陈颐吓了半死,赶紧藏了起来。不想旁边就有三个妖怪:一个狗头狗脑,浑身长毛,杵着一杆狼牙棒,吐着大舌头淌着口水;一个尖嘴鼠目,露出两个板牙,嘴上六根长须,才有四尺高,却拿着一柄一丈长的大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滑稽极了;又有一根竹子,长成木桶般粗细,就生在山路的正中间。
陈颐才刚要藏起,那狗头闻着味了,当即来了精神,提起狼牙棒就大喊道:“什么人!”
鼠目两个小豆眼放出青光,提起大枪就跑了过来,还喊着:“是个人是个人,今晚要好好吃一顿。”
陈颐刚想跑,却连腿都迈不动——原来那没声没气的竹妖用根把他的两脚都缠住了。狗头和鼠目兴奋地围上来,一见陈颐,却又垂头丧气起来,把武器都放下了。
陈颐很是奇怪:“原来他们不是来抓我的。那这么多妖怪聚集起来是要干嘛呢?”
只听见鼠目埋怨狗头:“什么啊,你个狗鼻子也不灵啊。明明是个妖怪,你还这样大惊小怪。”狗头嗅了又嗅,说:“明明闻着是人味啊,怎么走近了又有一股妖气了呢?”鼠目说:“你见过那个人浑身长蛇鳞的?你见过那个人妖气冲天的?我看你八成是感冒了。”又对竹子喊道:“竹子哥,放人吧!”
陈颐更敢疑惑了,他浑身蛇鳞是穿了蛇鳞甲,可那浑身妖气却是从何而来?不过这些妖怪把他当自己人,他更庆幸躲过了这一劫,于是也没多想。
陈颐试图和这些妖怪套个近乎,以便赶紧逃出去,便说:“刚刚才吃了个人,一股人味还没消呢。”
狗头说:“原来如此,我说呢,我的鼻子是不会错的。这位朋友是从哪里来的?怎么称呼?”
“是从郁水那边来的。我叫陈···我叫一亩。各位怎么称呼?”
鼠目问道:“郁水,那边不是蛇妖的地盘吗?它这么霸道,你也能在那立足?”
陈颐没想到原来蛇妖在妖界也是这样出名的,便说:“就是呆不住了,才要跑到这里来。”
狗头说:“最近从那边跑过来的妖怪很多啊,蛇妖闹得比以前更厉害了。”
鼠目说:“只怕它贪心不足,以后还敢到郜州来抢地盘呢。”
原来先前蛇妖闹起来后,连郁水土生的许多妖怪也被蛇妖欺压,纷纷迁徙。郜州离郁水不远,又是个魔窟,因此搬到这里的妖怪很多,鼠目和狗头见得多了,也不再怀疑陈颐。
狗头说:“不怕,啸天帝君在这呢。不说了不说了,好戏都开场了。”
陈颐看着这两货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不少,倒是得到了不少有用信息。他有心打探情况,便问道:“什么好戏?”
狗头说:“哦,你新来的不知道。我跟你说,我们这里是妖怪的福地,一向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连半个神仙都没有,不像你们在外面又是被追杀又是被降服的。但是一个月前,有消息说天上又派了个土地公来这里。我们当然不能忍,于是由汪汪道长领头,联络了郜州三山四水七十二洞的妖怪,都来埋伏这个不知死活的土地公。最后来了追风真人和汪汪道长,还有三十六洞的首领,可谁也没想到,我们几万妖怪守着各处关口,守了整整一月都没等到那土地公。我们本想,八成是这土地公又逃跑了。”
陈颐听得胆战心惊,原来整个郜州不知多少妖怪都在伏击他,那天上的阴云、地上的迷雾,原来都是妖怪藏身。可谁又能想到这新的土地公竟然不会腾云驾雾,只靠两腿走到这里呢。这反倒是因祸得福了。
陈颐问道:“那你们要怎么办呢?”
鼠目接着说:“本来是要撤的。但是啊,汪汪道长说,再等一等。哎,等到昨天夜里,果然来了一个神仙。于是我们几万妖怪便和她打了起来,那神仙可厉害,逃都不逃,独自一个和我们斗了一个时辰,最后是追风真人和汪汪道长亲自出马,才把她给拿下了。”
这下陈颐更加疑惑,拿下了?我不是还在这里吗?他们定是抓错人了,但抓的是谁呢?于是问道:“照两位这么说,我岂不是已经错过了好戏?”
狗头笑道:“不不,好戏才刚开锣了。你看。”便指着远处山上山下的大群妖怪们。
那些妖怪正呐喊着互相厮杀,山下的往上冲,山上的往下拦,法力高的腾云驾雾、鸣雷闪电,法力低的驭风遁地,舞刀弄枪。两方你来我往,毫不留情,不一会儿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周围却有许多妖怪并不动手,只是站着看。
陈颐问道:“他们怎么自相残杀呢?”
鼠目和狗头就像两个看戏的解说一样。鼠目说:“狗咬狗呗···对不起,狗哥,我没在说你。我们抓到那个土地公,才发现她竟然还是仙姑,而且长得,哎呀长得那个······”
一说起这仙姑,狗头的口水都止不住地流:“真是天上有,人间无!我老狗白活了四百年,昨夜见了那仙姑,夜里睡觉把童子元阳都泄了。”
陈颐听不太懂,问道:“什么叫元阳?”
鼠目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修的道?元阳就是肾精。别说狗哥了,谁见了她不是心痒痒的?”
“靠,比我还龌蹉!”陈颐心里暗骂道。他转念一想:“慢着!仙姑,郜州,还美成这样···莫非他们抓了无暇?!”
“坏了坏了!”陈颐急得喊起来。他想无瑕现在一定非常危险,该怎么把她救出来呢?
“可不是坏了!”鼠目说:“汪汪道长一见到她,便收了去,说是要娶来做夫人。可追风真人不同意,他一向是只想修炼成仙的,他看那仙姑法力高强,便想拿去炼丹。两个争了一宿,谁也不服,最后说着说着吵起来,吵着吵着骂起来,骂着骂着还打起来了。今天一大早,追风真人就带齐人马来攻打汪汪道长的老巢——便是这石狗岭了。我们刚刚来这抓了土地,还没来得及走,所以干脆啊,看看戏。”
原来这两伙正在厮杀的妖怪就是追风真人和汪汪道长的人马。
陈颐想,正好趁他们打得你死我活时去把无瑕救出来。但又见许多妖怪没有动手,只是像狗头和鼠目一样站在一旁看,只怕要碍事。便问道:“你们怎么不去帮忙呢?”
狗头说:“我们看戏便是,瞎参合什么啊!你不知道,我们这里妖怪多,所以门派也多,大体分成三山四水七十二洞的格局。三山,指的是白城的啸天帝君、天马山的追风真人和石狗岭的汪汪道长;四水,指的是鉴河蛟王、长坡螯王、放鸡岛雉王、大泽蛙王;至于七十二洞,那就更多了,较大的就有青云观、藏龙洞、灵冥宫、灵犀岭、翠竹林、望月宫、根子岭,还有像我们这些无门无派的。你帮这个,就得罪了那个。那天马山和石狗岭那边是好糊弄的?到时他们两个老大握手言和,我们定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鼠目说:“所以啊,还不如站在这好好看戏呢。谁打赢了我们便去道个喜,也讨点酒喝。输了的也不会计较什么。”
陈颐一听,原来这么多妖怪都是看戏,那危险还是要小一些。又说道:“两位老哥真高明!像我这种年头浅的,指不定头脑发热就去帮手了。哎,不知那个土地现在在哪里呢?”
狗头不耐烦地说:“唉,你怎么这么多事?安安静静看不行吗?”
“对不起啊狗哥,我就是好奇问一下。”
鼠目说了一句:“仙姑被汪汪道长先抢到了,正在吠雪宫里呢。”便再不说话了。
陈颐还想问吠雪宫在哪,见此也不敢再问,悄悄地就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