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景心头惦记着那个假医生,交锋了这么多次,她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对于攻无不克的阮大小姐来说,郁闷得不是一星半点。
狼吞虎咽地吃完一顿早餐,匆匆赶到警局时,正赶上常桉准备妥当。
大家都是一副一夜没睡的样子,一个个眼睛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却精神抖擞。
虽然白先文有了警惕,但抓到这个人,蒋唯心的案子肯定是能结了,或许还能一举突破走私案。
这叫人怎么不激动?
“先让我自己进去会会她吧。”
面对阮景的跃跃欲试,常桉犹豫了一下,还是批准了。
“那个女人有古怪,我只给你们十分钟的独处时间,有什么话你抓紧问。”
问讯室称得上是宽敞明亮,除了毫无死角的监控摄像头以及一扇巨大的单向玻璃以外,根本看不出这是在警局内,墙上还挂着一个老式钟表,阮景几乎怀疑它下一秒就会叮叮咣咣地响起来报时——这是他们按照肖崇言的建议重新布置的,虽然不懂这样对审问有什么帮助,但是听肖医生的,准没错。
那个女人早上显然已经梳洗过了,她虽然戴着手铐,但衣着和精神状态都还不错。
阮景坐到了她的对面。
“被你算计了这么多次,我是真心有些佩服你,还没请教你的尊姓大名。”
她开口,声音通过监控设备,传到了与她们一墙之隔的监控室内。
那个女人虽然身在警局,完全失去了自由,但仍旧不见慌张,反而比昨晚对峙的时候更加镇定,就像是有什么倚仗。
“我叫什么并不重要,阮景……我才是久仰你的大名。”
阮景轻轻舒了一口气,坐直身子,她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加快流动,那是一种即将面对真相时的兴奋。
“为什么?我可不认为我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那个女人笑了笑,她移动了一下双手,手铐随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看着阮景,神色因为一眨不眨的注视而显得有几分诡秘。
“因为那天在天台上,只有你知道了那个秘密。”
那天。
天台。
秘密。
直觉告诉阮景,这背后有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她记得醒来后,两个人第一次在医院见面,她就从这个女人口中听到了一句问话——“你在天台上,看到了什么?”
阮景垂下眼,不动声色地说:“什么天台?我应该看到什么?”
那个女人笑了笑,“看来你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顿了顿,她又接上一句,“阮景,你真的很幸运。”
她总在强调“幸运”两个字,令阮景疑惑的同时,也有一种深深的不适。
足足有两分钟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讲话。
阮景忽而抬首,指了指她们头上的监控摄像头,对女人说:“你看到那个了没有,你也知道,虽然只有我在这里,但是他们都在外面听着,如果你不能很好配合我的问话,那些个糙汉子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你怕是明天连脸都没得洗。”
那个女人“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可别吓唬我,我又没说不配合你,只是你没有问到点子上罢了。”
阮景察觉到她的态度很奇怪,虽然不配合,但又不是全然抗拒与自己交流,言谈之间,也不害怕被自己套话。
阮景眯了眯眼,“我最想知道的,就是你叫什么名字——其实只要抓到了你,早晚都能查到你的身份,可是我呢,还是想听你自己说。”
阮景不按常理出牌,那个女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些惊讶的神色,而后顿了顿,语调带着几分怅然,“齐悦,我叫齐悦。”
监控室内,一直沉默无声的肖崇言突然喃喃自语,“是她?”
常桉偏头看他,“你认识她?”
“听说过,她是刑侦专家秦晋荀的师妹,很有天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助纣为虐。”
常桉闻言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却不耽误他立刻嘱咐队员去查这个齐悦的资料,回头看见肖崇言还在紧蹙眉峰,于是打趣儿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在可惜这么个好苗子却误入歧途?”
肖崇言摇摇头,“齐悦不简单,我在为阮景担心。”
阮景自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她全部的心思都在齐悦身上,“说说吧,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事你想要的?早在柳川,你就找上我,吴媛和刘谨桥,应该也是你的人吧。”
齐悦戴着手铐的手放在膝盖上,向后一坐,整个姿态有几分放松,神情讥诮地看着阮景,“我们没有什么‘我的人’一说,不过是各自为政罢了……你身上的确是有我想要的东西,那份遗嘱背后的秘密,不光我想要,我们所有人都想要,可是你啊,给不了。”
“什么遗嘱?”
“没什么。”欣赏着阮景犹如触碰到迷雾的表情,齐悦缓缓地笑了。
知道齐悦是不可能再多说关于这个“秘密”的事情,阮景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作出一副淡定模样,可思维却在高速运转着,“各自为政……所以你不是受了白先文的指使,做了这些事情是吗?”
齐悦嗤笑着说:“白先文还不配,势利小人,恶心至极。”
“那是谁,让你潜伏在蒋唯心身边,又是谁,派你来抢走宝石?”
“谁给钱,就替谁办事喽。”齐悦的话模棱两可,这是不准备交实底了。
她到底是谁呢?
像能猜到阮景的心思,齐悦的声音诡秘,“我是你的朋友啊阮景。他们,那些躲在你身后的人,他们从一开始就在骗你,从滨江到柳川再到京都,你敢说,你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失忆的真相吗?”
阮景心头泛起一阵苦涩,她当然怀疑过。
“让我帮你。”
齐悦真挚地看着她,声音打着圈儿地往她心底钻。
有那么一瞬间,阮景几乎想向她倾诉自己心中的疑惑。
身后的时钟突然重重地响了起来,将阮景和齐悦都吓了一跳。
阮景的神色立刻恢复了清明。
见状,齐悦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阮景这才反应过来,肖崇言要求重新布置这间房间,并不是为了要放松那个女人的警惕,而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毕竟在一个肖崇言都认可的、精通心理学的犯罪嫌疑人面前,哪怕她表现得毫无攻击性,可对阮景来说,依旧是危险的。
阮景站了起来,神色冰凉一片,“你不是想帮我,你是想杀了我,只是你的幕后老板不允许,对不对?”
所以,她在柳川对自己动了杀念,却最终离开了;所以,她在京都不惜暴露也想要撞死自己,还在隔夜潜入病床只为了给自己注射安眠药。幕后之人,应当是下了命令,要齐悦绑架自己。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试图催眠我,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对你的幕后老板那么忠心耿耿。”
“我……”
突然间,问讯室的门开了。
“好了阮景,就先到这里吧,我们还有蒋唯心的案子要询问她。”
常桉和另外两个警察走了进来,终止了这场谈话。
阮景配合着站了起来,冷着脸走了出去。
在她身后,齐悦扬声说道:“你错了阮景,我不是在试图催眠你,我只是在试图解除你的催眠,我不信你的失忆是后遗症。”
说罢她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直直地刺入到阮景的心里,仿佛是在嘲笑阮景的无知与迷茫。
从问讯室出来,阮景心上发堵,在走廊上,她看到了等待着她的肖崇言,“刚才在里面,我听到了一个笑话。”
肖崇言纵容地看着她,放缓了声音问她,“什么笑话。”
“齐悦说,有人催眠了我,而她所做的,是想帮我解除催眠的控制。”
肖崇言上前一步将她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你的记忆丢失得整齐,牢固不可回溯,这不是普通的人可以办得到的,而且即便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要达到这样的效果,也必须是建立在你本人同意并且配合的基础上,你不必担心在丢失的这三年记忆中有什么违背你意志的事情。”
“我当然是相信你说的。”阮景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你不要叫我失望。”
肖崇言一下一下安抚地轻拍着她的后背,眼神悠远却空洞地看向窗外的飞鸟,嘴唇抿成了一个坚毅的弧度。
有的时候,秘密之所以能被称为是秘密,只是因为它没有被人知道。而一旦它不为人所知,是不是也可以看成这个秘密根本就不存在?
当然不能。
唯有饮鸠止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