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刻开始,一直到很多年后,陈子文依然在思考着一个悬而未答的问题:
“如果,生命真的到此处戛然而止,那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就是什么?”
——大概,只是一无所有罢了。
……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炎阳近半没入地平线,西边的苍穹被烤的烫红,夕霞在无限的绚烂中带着一丝苍凉。
黄沙随风呼啸,掩埋半露累累白骨的大地。
一行几人在如同古迹的建筑废墟中跋涉,留下的脚印皆被沙子掩埋。
从高空下看,他们就像深深浅浅的几个黑点,随时都有着被狂风暴沙覆盖的可能。
毕竟风、雪、霜、雨、沙等等,对于行旅队伍都是荒野最大的敌人。
但此时飞沙与走石不断卷席着,风凛冽如刀子,却还未靠近这支队伍,就徒然的自他们身子两边分开,像是触及到了一层无形的壁垒。
队长模样的银发男子,抬头看了看已经不早的天色,挥手止住队伍,吩咐扎下营地。
放下背的满满当当的包裹以及一个小孩,红发少年看着四周鸟不拉屎的地带,憋在肚子里的怒气便再也忍不住了,骂骂咧咧的话语如同枪炮的弹药一样不停发泄:
“不愧是接近鬼级别的危险区域,差点我们小命就交代在那里了!”
“队长,接下这次的探查任务,我们佣兵团真的亏大发了!这任务哪里是所谓的‘狼’级别,分明超过了狼等级的上限,踏入‘虎’层次了!”
“这次回去,老子一定要好好投诉发布这任务信息的‘任务堂’的那个大胸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纰漏,那估计是梦魔群的巢穴啊!真的吓死老子了!”
“受不了!”
他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香烟,一边骂一边往外吐出几个烟圈,顺带还当做货物似的将身后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孩卸在地上。
——佣兵团?梦魔?还有……我死了么?
躺在带着温度的磨砂地面,强烈的不适应让陈子文渐渐苏醒神智。
只是他的脑子被锤子猛敲过似的,又仿佛被棍子狠狠地搅拌了一番,昏沉晕眩,还有着阵阵强烈的恶心感。
“闭嘴!”
伴随着一个威严冷峻的浑厚男音,那个在耳际唠叨的声音才渐渐平息下去。
来不及消化那些话语的内容,陈子文又昏沉的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钟,又或者是十小时。
当陈子文清醒过来时,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极致陌生的景象:
阴霾密布的天空,铅厚的乌云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废缺残旧的建筑废墟或横亘或掩埋在黄沙中,犬牙交错。
阴冷的风凛冽从荒凉的街道遗迹吹过,破烂的卷草和塑料袋随意纷飞,所有一切都以灰色的格调呈现,就像用纯铅笔所描绘的画像,入眼没有一丝绿色,更何谈生机。
一眼望去,就仿佛置身在世界尽头的荒芜之地。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陈子文睁大眼睛,喃喃的自语。
——天堂抑或地狱?
“哎哎,队长,那小屁孩醒过来了。”
那在昏迷中唠叨不休的声音,突然自背后夸张的响起,让陈子文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只见身后搭着一军绿的厚大帐篷,那个发出声音的青年正指着自己,约摸才二十岁出头,红如烈火的头发凌乱地披落双肩,浓眉之下,一双遛秋的眼睛内尽带着新奇。
而红发少年的旁边,有着一背靠断亘石柱的银发男子,正闭目养神。
银发男子看起来也才二十五岁左右,一头苍劲的银色碎发,剑锋般的眉宇插入双鬓,侧脸如刀斧雕刻,腰间挎着一柄缠有龙型的剑,整个人身上也隐约透着如剑一样迫人的气息以及拒人千里的漠然。
这两人身上都穿着一致的黑色制服劲装,从上身的脖子到下身的脚部皆覆盖的密密实实。胸膛的黑铠于最后一丝的残阳余辉下闪烁着墨黑的光泽,做工精细,绝不是COS或拍戏甚至高仿的工厂劣质品,衣肩上还雕刻着副狼的图案,狼正狰狞的张牙探爪,栩栩如生,凶光凛然。
——拍戏吧这是?
陈子文混混僵僵的脑里充满着问号,还有某种大胆猜测的惊叹号。
许是听到红发少年的惊呼声,那背靠石柱的男子睁开眼睛,冷冷的瞥了过来。他的双眸俨然是不携带感情的银色,射出两道慑动人心的精芒。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又是什么地方?”
陈子文带着一丝难掩的颤音,支支吾吾的问出内心的疑问。
可红发少年闻言后,不但怔了怔神,反一脸夸张的惊奇,手舞足蹈的道:“哎哎?我居然听的懂猪人的话语!不对,你学的是中文么?”
——猪人?听的懂中文?
面对红发少年诧异以及带有侮辱字眼的话语,一头雾水的陈子文心里涌出愤怒,瞪着陌生的红发少年有力无气的道:“你们到底是谁啊!”
他一边气愤说着,一边想要站起身来,可双腿还未使劲就趋向乏力,步伐踉跄的,支撑不住自己身躯的重量,双腿无力的弯下。
啪嗒。
陈子文的膝盖重重地跪在地上,双手同时用力抵住地面,才堪堪稳住自己的身体。
“我……”陈子文不敢相信的抬起左手,那手臂纤细瘦弱且带着病态的白,就方才倒下微微的撑住磨砂的地面,娇嫩的手掌也擦破了皮,流淌出鲜艳的红色。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陈子文一下子怔住了,身躯的体格不仅小了许多,还像挂着一个虚弱的BUFF。
银发男子冷声道:“好了,阿飞,别再刺激活梦者了。”
耷拉着脑袋,被叫做阿飞的红发少年识趣的靠到一边,眼睛却依然紧紧的盯着陈子文。那种透着新奇的眼神似乎在审视着另一种物种。
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陈子文,银发男子侧过头去,往后方紧闭着的军绿帐篷呼唤:“紫萱,活梦者醒了,出来引导一下。”
“知道了。”
随着一道轻柔犹如黄鹂的回应,军绿帐篷被一双纤手打开,穿着长及小腿的黑色风衣的女子袅袅的走了出来。
她的相貌虽说不上绝色,却非常柔美,气质也仿佛一朵高贵雅致的紫罗兰,举手投足都带着掩饰不住的优雅。特别是她那双明亮的紫色眸子,眨眼时闪烁着淡淡智慧的光辉。
这种看起来柔美而聪慧的极皆御姐,放在平常,没恋爱心思的陈子文也会多看两眼,可惜他现在脑子里一团糟,哪有什么看美女的兴致。
紫萱轻巧的走在陈子文身前,蹲下身子,没有一丝瑕疵的纤手,轻轻的挽起他低下的脸颊,将之缓缓抬起。
“别碰我。”陈子文抗拒的别过头去,第一次与除小雪以外的女人接触,还是如此近的距离,让他感到略微的不适。
“好了,已经没事了。”
紫萱轻启双唇,她的声音非常的温柔,似蕴含着神秘的力量,莫名让陈子文感到心安。
“放心吧……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不过在此之前,有个小小的测试。”
紫萱继续柔声道:“来……看着我的眼睛。”
顺着她的话语,心出奇的没有一点警惕,陈子文缓缓的重新正视,对视上近距离中紫萱的眼睛。
不知何时,她的双眸已经泛起淡淡的紫色光泽,细小如蝌蚪的玄奥符文在瞳孔中幻灭。
“心灵拷问——”
第一次面对魔法入侵心灵,陈子文毫无应对的意识和反抗,被精神力突破自我最隐蔽的心灵,中魔般呆坐如一座雕塑。
看着双目陷入呆滞状态的陈子文,紫萱思虑片刻,开口问:
“你的名字和年龄?”
陈子文没有一点迟疑,脸容凝泄,如同执行命令式的机械回答:
“陈子文,今年十八岁。”
紫萱继续问:
“你之前所存在的,是什么世界?”
“地球……”
——
“你的家在哪里?”
“华夏,妖都市,天合区,夏宁小区13号。”
——
“你的种族是什么?”
“人类。”
——
“你所在世界的时间?”
“2017年,五月,十七号。”
——
“你接受的教育是什么?”
“九年义务教育,大学为计算机专业。”
——
“你的身份是?”
“华景大学,大一学生。”
——
“你的主要家庭成员有谁?”
“父亲陈龙,母亲张一梅,妹妹陈小雪。”
——
“你世界的状况如何?”
“……”
等到频繁到上到国家大事下到家常便饭的问话结束,紫萱确认般允许的点头后,陈子文双目一闭,身躯终于倒地,彻底的昏迷过去。
小心翼翼的将陈子文的身躯放在布毯上躺好,紫萱才施施然的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尘,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
她朝着向石柱边的男子走过去,柔声道:“经过初步验证,他应该是沉迷于梦魔的‘往昔梦境’,所受的教育并没有反人类的性质,身份为丧失双亲,就读大一的学生。”
“往昔梦境么……”
银发男子面无表情,银眸泛起一丝异彩,若有所思的看着昏迷在地上的陈子文,吩咐道:“照顾好他,既然凭借自己摆脱了梦魔的梦境,很有可能有着‘魔法师’的潜质,带回基地也算这次的收获。”
紫萱点点头。
“队长,我们要带上这小屁孩?”阿飞脸色惊讶,在他看来,队长平常对谁都是冷漠相对,更何况,对方只是累赘般的活梦者而已,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银发男子平静道:“不错。”
他望向灰暗天空与荒芜大地的交界线,银色的眸倒映着残缺的城市高楼如同一座座古老的墓碑,面目依然冷如寒霜,淡淡的道:
“毕竟,每一个真正的觉醒者,都是人类在这个失落世界的最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