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府中有急事,李清顾不得再找其他人说话,飞身上马便向家中赶去。
一众护卫冲出含光门,却只见他的管家张旺领着几个家人正和守城门的士兵争执,脸红脖子粗,急得双脚直跳。
李清当即一声怒喝,“张旺,你在做什么!”他的脸立刻阴沉下来,皇城是一国的行政中心,岂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吗?士兵不教训他是看在自己的面上,他却不知好歹。
自从他做了户部侍郎后,他的一些老家人都开始有点得意忘形,张旺在老家阆中用极低的价钱购置了百亩良田,而据说车夫老余也在外面养了两个女人,这些事情帘儿也知道,她却过于念旧而放纵他们。
张旺忽然看见李清,他急忙连滚带爬跑来,带着哭腔道:“老爷,下午有一帮痞子来滋事,将门前的石狮和大门都砸烂,二夫人出来交涉,她、她”
“小雨!?”
李清纵马上前,一把揪住张旺的衣襟,大吼道:“快说!二夫人怎么样了?”
“二夫人被一块流石击中头部,现在依然昏迷不醒。”
李清的大脑里‘嗡!’地一声,小雨受伤的消息让他眼睛都红了,他猛地抽了一鞭马臀,战马一声长嘶,冲窜出去,在疾风中,他又听到张旺结结巴巴的叫喊声:“老爷!西市那边也出大事了,让你赶快过去。”
李清忽然勒住了缰绳,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新盐法的敌人已经开始动手,而且用的是最卑劣的手段,向自己的亲人下手。
这一刻,他的头脑变得异常冷静,知道盐法是自己草拟的人屈指可数,盐法推出来才仅仅两天,便有人泄了密,这人会是谁?李隆基、高力士、李俶、章仇兼琼、李林甫,李清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冷笑,‘李林甫!’只能是他了。
“都督,我们是去西市还是回府?”后面的荔非元礼冲上来问道。
李清手一抬,低声令道:“荔非守瑜!”
“都督,我在!”荔非守瑜催马来到李清的身边。
李清脸色铁青,脸阴沉得可怕,他一字一句道:“你带一百名弟兄先回我府去,若有人来闹事,你给我用木棍驱赶,若驱赶不走,敢再动手者,给我杀!”
说完,他一催马,战马飞驰而出,半天,他冰冷的声音才远远传来:“其余的弟兄跟我去西市!”
西市,李清的店铺里外已经闹翻了天,上千名不明真相的长安市民已经将店铺里外砸得稀烂,价值近万贯的蜀锦和绸缎被哄抢一空,他的伙计抱头乱窜,到处被人追打,几十名市署的衙役在外围望着,并不上前阻拦,只防止祸及其他店铺。
“就是这个店铺的东主让盐价和米价暴涨,大家烧了这个铺子!”一个瘦高个男子在外围嘶声叫喊。
“我们要米养家糊口!我们要吃盐!”旁边数人在跟着吼叫。
“烧死他们!”暴怒的人群将伙计们推进店铺,人群的激动已经被煽动到了极点,仿佛一只正在熊熊燃烧的火药桶,随时要发生爆炸,已经有人点燃火把,向院墙内扔去。
就在这时,密集的铁蹄声在远处轰然响起,仿佛天际滚过的惊雷,一群黑压压的骑兵在空旷的西市大街上奔驰,相距还在千步外,凛冽的杀气已经扑面刮来。
“快跑啊!官兵来了。”人群爆发出一惊惧的狂呼,人们跌跌撞撞向四处奔逃,附近幸灾乐祸的店铺纷纷关紧店门,几十个衙役更是惊惶失措,逃跑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不等人群逃散,李清的两百铁骑便已经呼啸而来,拦住了所有的出口,有上百人依然不要命地向外冲,被士兵一阵乱鞭,抽翻了几十个,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哭喊。
“统统给我赶到院子里去,一个一个地盘查!”李清望着被砸得面目全非的店铺和满脸鲜血的伙计,心中第一次动了真火,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真当自己是病猫!
他忽然瞥见在一个墙角,有一瘦高个男子在几个人的帮助下,正准备翻墙逃走,他冷笑一声,马鞭一指,令道:“将那几个人给我抓起来,单独关押!”
十几名骑兵飞掠而过,将那高个男子和他的几个同伙象拎小鸡似拖进了大院。
“李侍郎,你这是干什么?”
西市署令闻讯匆匆忙忙赶到,他见骑兵挥舞马鞭将人群向店铺大院里赶,不禁惊呼道:“他们都是普通百姓,你抓他们做什么?”
“什么普通百姓。”李清鞭一指被砸得稀烂的店铺,怒道:“普通百姓会做这种事吗?这分明是一群暴徒。”
署令急忙解释道:“李侍郎,他们也是不得已,现在长安的盐价由原来的十五文一斗,一夜之间暴涨到一百四十文一斗,涨了近十倍,米价也随之上涨,到每斗六十文了,所以,我们才负气前来。”
听说米盐涨价,李清的气微微消了,他他吐一口恶气,尽量语气缓和道:“当然,若真有无辜之人,我自然会放走,但若动手砸过我的店铺,则要赔偿我的一切损失,然后再放人!”
他纵马逼近署令,阴森森地望着他,连声冷笑道:“倒是你为西市主官,有暴徒来砸店伤人,你却不闻不问、袖手旁观,莫非这是你指使的不成?”
署令吓得倒退一步,连连摆手,慌道:“李侍郎休要诬陷我,这可不是随便说着玩之事,我怎么会指使人砸店伤人,这、这,从何说起。”
李清见他虽然矢口否认,但神色慌张,显然有事瞒着自己,这时,荔非元礼走过来咧开嘴笑道:“都督,那几个人交代了,他们是”
他刚要说下去,忽然发现李清的眼色,吓得连忙将后半句咽下肚去,又转口得意地笑道:“我审人的手段在西域可是出了名,再硬的汉子在我手上也挺不过一柱香功夫,不要说几个小蟊贼。”
李清摆了摆手,命他住口,这才又回头对署令冷冷道:“我且不管你有没有指使,但你失职已是事实,这顶官帽你是戴不下去了,自己去吏部交代吧!别让我弹劾你。”
说罢,他转身就往大院里走,署令却跟在他后面,表情为难,吞吞吐吐道:“李侍郎,非我不肯管,实在是上面压下话来,我也没法子啊!”
“上面?”
李清停住了脚步,市署隶属太府寺,太府寺新任的少卿不就是杨国忠吗?其实署令就是不说,他也知道是杨国忠插了一手。
“你去吧!这次便饶过你,不过我这次损失太大,估计会丢一批老客,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必须保证我的客源,否则,我旧帐新帐一起算。”
“是!是!”署令如获大赦,转身带了几十个衙役飞一般跑掉了。
待他走远,李清才回头望了望荔非元礼,似笑非笑道:“说吧!你问出什么了?”
天已经黑了,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细若针尖,淋在脸上,让人感觉异常冰冷而不舒服,一辆马车在十几个随从的护卫下,从街角转弯过来,车厢内,杨国忠闭上眼睛,正得意地亨着小曲,他刚刚从庆王府回来,今天是第二次去了,昨日去捞回两个美貌的侍妾,而今天又得到庆王保证他儿子会中榜的承诺,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杨国忠已答应庆王,他将竭力阻止新盐法的实施。
他坐的这张马车也是庆王所赠,布置考究、装饰豪华,再加上车厢宽大而舒适,让杨国忠实在喜欢不已。
今天一早,庆王的心腹贾海就跑来告诉他,今天西市将有行动,命他告诉市署不得阻拦。
西市的行动应该结束了,杨国忠却不知道结果怎样,刚才在庆王府上,他忘记问了。
马车行至府门口,他从车窗发现旁边的一棵大树下立着十几名骑士,“停车!”他忽然看清楚了,为首之人正是李清。
“贤弟在雨中做什么?找我有事,怎么不进屋去等。”杨国忠推开车门,笑呵呵迎了过来。
李清等在这里已经有近一个时辰,终于将杨国忠等来了,此刻,他的脑海里还回荡着荔非元礼的话:
“是东市的一个黑道所为,据说这个黑道有庆王的背景”
又是黑道,李清离开成都后,便再也没有听过这个词,不料,就在杨国忠他准备推行盐政之时,黑道的影子又出现了。
但时移事易,他已经没有兴趣和黑道来斗,现在,一个小小的黑道对于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但他已经无法多想,杨国忠出现在他面前,李清望着他,忽然淡淡笑道:“宗室、外戚、驸马,非至亲毋得往还,杨中丞天天向庆王府跑,就不怕被人弹劾吗?”
李清突然冒出的话将杨国忠吓了一大跳,这是他不久前刚刚弹劾太子所引用的原话,虽然现在这句话的潜规则只适用于太子,但谁非要较真的话,见别的亲王其实也是不许的。
“贤、贤弟,你在说笑话吧!”杨国忠的语气都有点结巴起来。
“这怎么是笑话呢?”李清将一本折子拿在手上摇了摇,笑道:“我打算明日便向陛下如实禀报此事。”
“贤弟开价吧!你要怎样才不向陛下汇报此事?”杨国忠最大的一个优点便是爽快,说话做事都不拖拉,开门见山,他知道,李清既然向自己开口,他必然是有条件交换。
李清跳下马,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其实我的条件很简单,有一个活跃在东市一带的一个黑道,叫东市帮,他们竟敢行刺于我,你既然又是兼京兆少尹,那我就给你三天时间,替我将这个帮派灭了,所查获的钱物,必须要先弥补我的损失。”
他见杨国忠在喃喃记颂,便又高声提醒他。“记住,最迟三天时间,否则,这本奏折就会很快出现在皇上的御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