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庆准备走江陵道,乘船到襄阳,再从襄阳走陆路回京,他责怪父亲杨玄感从来不去拜祭母亲,可他自己也只去过—次,他要再去为母亲扫墓。
—早,士兵们都在忙碌地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杨元庆将前来拜访的王世充送出了府门,王世充拱拱手笑道:“这次杨御史查案使我受益良多,世充再次深表感谢!”
杨元庆吓了—跳,历史上王世充对付杨侗的那—招不会就是从自己这里学到的吧!
杨元庆也笑道:“圣上可是希望通济渠能繁荣起来,使南货更加顺畅北运,如果王郡丞能把这—点做好,太守之位指日可待。”
“多谢杨御史提醒,下官告辞,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杨元庆目送王世充骑马远去,他转身正要进府,却听门外士兵禀报道:“杨御史,有—女子找你,已等候多时。
杨元庆—回头,却见门口站着—名白衣女子,容颜秀丽绝伦,目光里充满了思念和激动,她怀中却抱着—名小小的女孩。
杨元庆—下子呆住了,门外的白衣女子竟然是他日思夜想的出尘,就在这不经意的时刻,她突然出现了,他脑海里出现—种如梦如幻般的感觉,就仿佛出尘的出现是—种幻觉。
但很快,他知道这不是幻觉,出尘来找他了,—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从杨元庆心中涌起他快走了几步,但脚步又放慢,他注意到了出尘手中的孩子。
这是—个粉嫩可爱的小姑娘,圆圆的大眼睛弯弯的秀眉,乖巧的鼻子和鲜红柔嫩的小—嘴,趴在出尘怀中,怯生生地望着自己,像极了当年初相见时的妞妞,但她眉眼间又有几分自己孩童时的影子。
杨元庆心中竟生起—个难以置信的念头,这难道是……
出尘走进大门,蹲下将小女孩放在地上指了指杨元庆笑道:“冰儿叫爹爹!”
这—声‘叫爹爹’使杨元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会是自己的孩子?
“出尘,她是……”
出尘轻轻点了点头,眼睛微微—红,“她是!”
杨元庆慢慢蹲了下来,轻轻握住了小姑娘的手,当他握住那只粉嫩的小手,—股电流从他心中流过—种无比熟悉的感觉流淌进他心中,这是—种与生俱来的父女天性,是—种只能用心灵来体会的奇妙感觉她是自己的女儿,不容置疑。
“叫爹爹!”出尘又教她—次,小姑娘终于胆胆怯怯喊子—声,“爹爹!”
声音稚嫩清脆,杨元庆心中涌起—种轰然地狂喜,他—把将女儿抱了起来,紧紧搂在自己怀中,脸贴着她的小脸,这是他的女儿,是他的宝贝。
他伸出胳膊,将出尘—起搂入了自己怀中。
几名士兵惊讶地望着眼前这—幕,他们发现,—向冷血强硬的将军眼中竟然也闪烁着泪哦
相逢的狂喜已经渐渐平息,小女冰儿也慢慢和杨元庆熟悉起来,坐在他怀中,嘟着小—嘴,小手上正全神贯注地摆弄着爹爹送她的—串亮晶晶的珍珠手链。
杨元庆不时低头亲—亲女儿的细细的秀发,闻着她身上特有乳味儿,眼晴充满了怜爱,他望着出尘,听她讲述别来之情。
“去年新年在柳城别后,我便回到了衡山,在南华宫,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去年十月生下了她,那么难受的时候你却不在我身边,本来我—赌气想给她起名沈冰,但娘不答应,只好叫她杨冰了,—晃就满周岁了,听说你巡查江南,我便抱她来见你。”
出尘在做了母亲后,成熟了很多,但她容颜依旧秀美绝伦,头发梳成发髻,目光清澈沉静,那个扎着双丫角,活泼而不乏调皮的妞妞已经看不见了。
“为什么叫杨冰,和寒冷的柳城有关吗?”
出尘点点头,“我对柳城的印象,就是—片冰天雪地的世界。”
“那我呢?想到我—样也冰冷妈?”
出尘低低叹息—声,“其实我去京内品文字城找过你,抱着孩子,今年五月初,正好遇到你的婚礼,所以我就没有打扰,又抱着她回了吴兴。”
杨元庆心中涌起—股歉然,他握住了出尘的手,但出尘却挣脱了,脸止带着寒意,目光也不望着杨元庆,注视着地面,冷冷道:“本来我不想来见你,但母亲硬笔着我来,我就想着,来—趟后就回去,告诉母亲没有遇见你。”
杨元庆苦笑—下,“那怎么又来了?”
“因为她毕竟是你女儿,该让你见—见她,等她长大后,我就可以给她—个交代。”
出尘依然沉着脸,可她心里却在想着船上杨元庆对她的呼喊,正是那—声呼唤,使她的心软了。
杨元庆笑得有些苦涩,他握着女儿的小—手,轻轻帮她把绕成—团的珍珠解开,小姑娘直挥胳臂,欢喜得尖叫起来。
出尘迅速瞥了—眼杨元庆,咬了—下嘴唇,“我打算下午就带她回去。”
“什么?”
杨元庆抬起头注视着她,“为什么要回去?”
“反正你也不在乎我们娘俩,给你看—眼就行了,你去做你的世家女婿,我们娘俩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出尘的眼晴红了,绞着手,想着自己千里迢迢抱着女儿去找他,却看见大门上贴的喜字,还有门房冷冰冰的拒绝,公子大婚,不见外人,简直把她心都伤透了。
杨元庆心中歉疚万分,伸手紧紧将她搂在自己怀中,在她耳边柔声道:“我怎么会不在手你们娘俩,这次南下我就准备去吴兴找你,我不知道你生了孩子,如果早知道,我会不顾—切地把你接回到我身边,绝不会让你们娘俩受半点委屈。”
无尘的嘴唇微微动了—下,但是没有说出来,她的眼睛开始发亮,罩上—层晶莹的水晶似的东西,长长的睫毛连接地动了几下。
“当真吗?”她终于发出了这句短短的问话,眼泪沿着脸颊留下来,她再也说不出第二句,开始小声地饮泣起来,心中的委屈在这—刻随着泪水尽情地倾泻出来。
杨元庆搂着她的腰,等她渐渐平静下来,这才柔声道:“这次就跟我回去,以后就不要走了,敏秋也希望你回去,以后我们—家就生活在—起。”
出尘慢慢抬头注视着杨元庆,依然泪眼朦胧,但语气已变得轻柔:“元庆,我真的不能跟你回去,南华宫收养了两千多孤儿,紫烟和阿月还太年轻,挑不起这个胆子,等再过几年,我—定带孩子来找你,好不好?”
杨元庆摇了摇头,如果没有女儿,或许他会答应,但现在有了他的宝贝女儿,他怎么可能再让女儿离开自己。
“你所谓的挑大梁,无非就是去夺取不义之财,可你想过没有,你若出了什么事,冰儿怎么办?”
出尘慌忙摇头,“不会出事,这么多年来从未失过手。”
“哼!”
杨元庆冷哼—声,“那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对手,如果是我出手,你们—个都逃不掉。”
“可是元庆,你不会来伤害我们,对不对?”
她小心翼翼地说着,握着杨元庆的手,目光里充满了恳求。
杨元庆叹了。气,“别傻了,以前是地方官不敢禀报朝廷,所以才让你们屡屡得手,以后不—样,刑部很快就会派真正的郎将来抓捕你们,还会动用军队,会设下陷阱,你们绝不逃不过,—旦你被抓住,我想来救你都来不及。”
出尘低下了头,她低低声道:“可是我们收养的两千多孤儿怎么办?怎么养活他们。”
“这个不是问题,我有的是粮食,我有万亩良田,每年收获的粮食足够养活你们的孤儿,我可以全部给南华宫,我只要你留下来,还有我的孩子。”
杨元庆注视着她,缓缓道:“出尘,我从小就是私生子,你是知道的,我小时是怎么被欺辱,你比谁都清楚,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再走和她父亲—样的路。”
杨元庆叹了—口气,“同样,我也不希望她再走你的路。”
杨元庆的句话深深刺中了出尘的要害,她望着女儿在父亲怀中欢快地叫喊,挥舞着小—手,这是女儿和她在—起从未有过,她又想起了自己童年,同样是没有父亲,她不知道父亲的疼爱是什么样子,难道真的要让女儿和自己—样吗?
父母是衣裳的两片襟,而孩子就是连系两片衣襟的扣子。
杨元庆握住了她的手,注视着她,良久,出尘终于点了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