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沉烟的产期,桉朵儿变得比沉烟还紧张,但为了不让沉烟紧张,她还是尽力装出沉稳的模样。
忙着照顾沉烟,忙着筹备与青鸾的婚礼,忙着开解小音尘核桃——核桃自从知道桉朵儿要嫁给青鸾之后,就犯了抑郁症,他不能接受没了东之月,桉朵儿的选择竟然还不是他。他能忍受做备胎,但不能忍受做备胎的备胎——生活一忙碌,就变得充实,一充实,就变得快乐,一块乐,就变得健忘。忘记曾经的恐惧和伤害,再心安理得地、懵懵懂懂地走下去。大多数人不是都这样?隐藏所有的梦想和遗憾,不好不坏地走下去。
那叠信笺被桉朵儿藏在枕头旁的小木匣子里,再未打开过。
但有一件事,却让桉朵儿不得不上点心,再去品尝往事的滋味。
空山落松的冰棺里,渊云的气色竟一日好过一日,远远看过去,只如处于睡梦中的生机勃勃的少年。
渊云这好得过头的状态,令沉烟和桉朵儿俱是悲喜交加,沉烟因此从三元之城里,太微的栖身之处搬出来,重住回以前的太微正殿,只为离渊云近一点。
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沉烟分娩的前一个月。
慕容暻和突然造访。
慕容暻和平静地品了桉朵儿煮的茶,又吃了桉朵儿亲手做的栗粉糕。桉朵儿深知自己的身份,青鸾的未婚妻,马上就要为人妇。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她对自己的要求。她一直是个有崇高追求的好姑娘。
慕容暻和边吃喝边默默地问:“你每次做的东西,都是给青鸾尊上吃。”
桉朵儿开心地点头:“他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还说不够。”
慕容暻和捏着第二块栗粉糕,试着放到唇边,最终还是没聚足勇气塞进嘴里,拿开,又觉这举止太莽撞,再次送到唇边,却还是下不去手,如此反复三五趟,终于一闭眼,做了最后的视死如归。他闭眼屏气拼死命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咕哝说话。
桉朵儿好奇地问:“慕容哥哥,你说什么?”
慕容暻和痛苦地咀嚼,说:“我说,青鸾尊上是多么爱你啊!”
桉朵儿说:“慕容哥哥,你噎住了吗?要不你喝口茶缓一缓。”
慕容暻和说:“不用,不用不用,噎着挺好,我就喜欢噎着……”
吃饱喝足,慕容暻和边抱着水缸给自己灌水,边告诉桉朵儿一件事。
这件事,让桉朵儿静如止水的内心,再次掀起惊天骇浪。
慕容暻和说:“那‘彼岸’在接受夜之之后,应该立刻关闭,以此断绝幻世与外界的联系。但不知为何,都隔了这么久,依然浩瀚踊跃。我观察了很久,才发现,‘彼岸’里竟然有一股奇怪的力量。”
桉朵儿瞪圆眼,说不出话。
慕容暻和看着她,目光深不可测:“听静淞说,她曾经把你推进‘彼岸’,原以为你死定了,但你却活着?”
桉朵儿更惊愕,也更茫然。
慕容暻和自行解释:“你肯定不记得,静淞封了你的记忆。”
慕容暻和凝视桉朵儿,看似不可思议,又似恍然:“你进过‘流年’?你的力量,全部渗入流年?怪不得了,怪不得……”
桉朵儿隐约意识到什么,猛地冲过去,一把揪住慕容暻和的手腕,因为急切,话语也开始结结巴巴:“慕容哥哥,怪不得什么?‘流年’有什么问题吗?怪不得什么?‘流年’会怎样?是不是?是不是……”
她激动得双颊绯红,红过之后又变成苍白。
慕容暻和沉吟道:“只是我的猜测。‘彼岸’的力量被扰动,催生出的力量,必是介于两个世界间,可能是生与死,可能是幻世与现实。两个世界相互混合和干扰,总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桉朵儿的胸腔里再次有了惊涛骇浪之感,撞击得骨骼血脉咯吱作响,几欲碎裂。她哑声问:“慕容哥哥是什么意思?死人会复活?幻世里的人会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容暻和叹气摇头:“具体怎样,我也不知道。只等边行边看吧。”
慕容暻和离开后,桉朵儿终于开始坐立不安。两个世界会混合?那又会怎样?
东之月,会从幻世里出来,重回她身边?
桉朵儿不敢去细想,更不敢有丝毫侥幸或喜悦之感,她再也经不住任何失望的打击。
但她在闲暇时,去了一趟三元之城,又独自去了空山落松处。墨黑海面万里无际,纤尘不飞,很宁和,与远处雾霭中招展的红叶古木默默交融,红花红叶散落入海,飞扬入天,海天一色。
桉朵儿听见悠长的鹤鸣,从头顶一掠而过,随即入海,巨翅转瞬即逝的挥动中,有极其清朗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脸颊。
桉朵儿心头剧烈一动,一切却已消失,空旷中,只余几片鹤羽飘飘悠悠地下落,落入她手心,又随风散入海面。
这是东之月最后与她告别的地方。东之月不会再回来。
桉朵儿独自站立许久,突然就委屈起来,心想,“希望”可不就是这么样东西,不去盼它时,它反而就来了。我现在都没有盼你回来,一点都不盼,一点都不盼,为什么“希望”还是不来?
桉朵儿无法心安。
在她心潮涌动时,空山落松里突然发生另一件事,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当然,这个“空山落松”,是指醇和垣殿的空山落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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