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话,桉朵儿的力气就跟被抽光一样,软软往后一靠,倚到大方枕上。
一抬眼,竟发现东之月也在床上,幻影移形似的,跪于她面前。
她终于从东之月冰镜般的眸子深处看出一点摇曳的淡影,但她不知那是什么。
东之月看着她,说:“我其实可以直接对你说话。”
桉朵儿没听懂。
东之月又说:“如果我觉得那些话比较隐秘,也可以对你耳语。”
桉朵儿不知东之月所云。
东之月又说:“如果耳语也不够安全,我还可以对你密音传话。你懂密音传话,对吗?”
桉朵儿怔怔点头。
东之月顿了一下,桉朵儿就发现他眼底那些淡影开始汇聚,随即生出温暖人心的光彩。
桉朵儿被吸引住,尚未回神,手上一暖,却是被东之月轻轻握住。
东之月说:“你看,我有那么多方式能对你说话,但我偏偏选这一种。”
他一边说,手指就一边在桉朵儿手心比划,划出一个个字眼。
他说:“我偏偏选这一种,因为我如此想念你。我有多久没握过你的手?”
酸楚如烟雾般笼罩心头,桉朵儿不明白东之月此时的举动,心中却已将近融化。
依稀中,手心的字眼一个接一个诞生,桉朵儿感觉到东之月是在写:
宝贝,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我们都需要等待。
桉朵儿直直盯着手心,再一抬眼,满面疑惑,正对上东之月的笑容,明悦如中夜月色。东之月说:“你是个坚强的姑娘,对吗?”
桉朵儿发愣之际,再一凝目,房间里已没了东之月的人影。
她脑子里回荡着东之月此番行为,以及在她手心留下的字:再等一等,我们都需要等待。
东之月这是什么意思?都需要等待?东之月让她等待什么?东之月又在等待什么?
难道东之月这连接多日对她的冷落与误会,只是他的一个幌子。他另有所图?
难道东之月并没有误会她,也并不想冷落她?东之月只是在演戏,为了达到某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
桉朵儿的意识被骤然兴起的恍然之感撕扯得生疼,然后,门再次开动。
静淞出现在她面前。
静淞直接滤去桉朵儿冷漠抗拒的目光,简洁明了地告知:“我接到堂兄的来信,狱中那人快支撑不住了。”
桉朵儿遍体寒凉,喃喃问:“你堂兄?”
静淞说:“暻和。”
桉朵儿浑身的皮肉像腊月天被浸入冰泉,麻木地失去知觉。
暻和是静淞的堂兄?这一对堂兄妹在人品上的差别未免太大了点儿。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苏翊在狱中快被折磨死了。
可桉朵儿还没从青鸾那里拿到药。
静淞很快消失。桉朵儿噌噌从床上跃起,来不及穿鞋,疾步往外冲。
推门,自然被侍卫挡住,桉朵儿歇斯底里地吼道:“滚开!让我走!”
侍卫刚要言语,身后就传来一声冷静的话语:“放开她。”
东之月岿然立于廊道。侍卫放开手。
桉朵儿冲到东之月面前,浑身剧烈发抖,哆嗦道:“放我走!”
东之月淡淡地问:“去哪里?”
桉朵儿烦乱摇头:“你别管!你放我走!”
东之月问:“去找青鸾?”
桉朵儿终于哭起来,且立刻升级为嚎啕。她不得不意识到,她和东之月之间是再无回旋余地。
东之月暗地里向她透露,“我们都需要等待”,无疑是告诉她,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东之月可说是对她兜了底,她却仍旧要去找青鸾。东之月再也不会原谅她。
果然,东之月小声问:“我都把话讲到那个份儿上,你却依然要去找青鸾?桉朵儿,你是铁了心?”
桉朵儿捂脸痛哭,她不敢去看东之月的表情。她边哭边断断续续道:“你别问了,夜之哥哥我求求你,你放我走吧……”
她想象东之月那一刻的表情,应该与她一样痛苦,只不过是被淡然之色死死掩盖住。她多熟悉东之月的格调。
她听见东之月叹息。东之月说:“罢了,你执意要走,罢了……”那语调如同深秋木叶,充满颓唐衰败之意。然后就侧过身体,让出宽敞的廊道。
桉朵儿捂脸与东之月错身而过,黑发在身后划出宏大的痕迹,如一片漫漫山河,彻底隔住她与东之月对望的视野。
桉朵儿冲出那殿宇,再奔没多久,就直直撞进一个人怀里。
她披发光足,浑身抖如柳絮,抬眼看那人一眼,哆嗦一句“青鸾哥哥”,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淡黄明暖的烛光下,首先落入眼帘的,是远处紧闭的大门。
那一重紧闭的大门外,必定还有无数重。
桉朵儿茫然看着床边的青鸾,良久,苦笑道:“青鸾哥哥,你把我锁死在这里了,对吗?”
青鸾抚着她头顶,关切道:“朵儿受苦了。”
桉朵儿转脸看着那紧闭的大门,问:“若我现在让青鸾哥哥送我回去,回东之月那里去,青鸾哥哥会答应吗?”
青鸾的声音温柔如水:“朵儿瞎说什么?你在他那里吃尽苦头,好不容易回到我这里,怎么又提他?”
他深深的眼眸里有不动声色的凝肃,语气却依然温淡:“他已经完全放弃朵儿了。朵儿一辈子都别再去见他,好吗?”
桉朵儿愣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此情景,东之月确实已经完全放弃她。青鸾不会再送她回去,东之月也绝不会来探望她。
沉默片刻,桉朵儿小声说:“青鸾哥哥,求你件事。”
青鸾握着她的手,坦诚道:“朵儿的事就是我的事,哪有‘求’的说法?”
于是,桉朵儿把苏翊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一遍,当然略过了空山落松的秘密——那秘密她自己也忘了。她只是说,她不小心苏翊透露了一点东之月的秘密。
好在青鸾也没有继续追问那秘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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