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胧兮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奇怪。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
“不知道。”刘堰摇摇头。
对此,他们皆没有太在意。玩过之后,回府路经东街,二人觉得时辰尚早,便索性差人照看了马儿,自己却逛起街来。
远远地,一阵阵馋人的香味飘来。前方处,摆着一家面摊。
刘堰拉着胧兮的手,笑着说:“饿了么?”
胧兮回答:“嗯,有点。咦?前方是什么东西这么香,要不我们去吃些再回去?”
刘堰开心地言道:“你正道出了我所想,果然是夫妻同心呀!走,我们也去尝尝这平常人家的美味。”于是二人携手走向面摊。
但没想到,这家面摊的生意好得出乎了他们的想象。尽管老板煮面手法“出神入化”,但仍是应接不暇。而面摊的老板娘则干着跑堂的活儿,送面端碗,亦是忙得大汗淋漓。
见有客人关顾,老板娘忙招呼:“二位吃点什么?”
“两碗面吧。”刘堰说着,举目寻座,但见人满为患,便道:“你们这,没有位置了?”
老板娘见此稍愣,尴尬地赔笑:“哎呀客官,这不好意思,确实是客满了。”
转目间,那老板娘眼快,看见还有一张桌子上只坐着两个人,便与刘堰他们商量道:“两位客官,要不你们就委曲一下,和那两位客官一起吃个面,如何?”
刘堰与胧兮对视一眼,想是走乏了,同时也觉得那样并无不妥,就应下了。
“好类,两位慢等!”老板娘晓得灿烂,爽朗的声音脆脆当当地响起来。
刘堰与胧兮走到桌前刚坐下,就与同桌之人对上视线。然而,四目相触,全座吃惊,是不是太巧了?
“哎呀,这真是太巧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先开口说话的是那名与他们同桌的男子,也是在郊外替他们捡风筝的人。
“这可真是巧了。”他的夫人也笑着接话。
同一天,两次遇见同一对素不相识的人,出于巧合带来的兴奋,刘堰当即言道:“难怪临走之前,你会说有缘再见,看来我们当真有缘。”
胧兮在一旁不语,只含笑听着他们说话。
自然而然的,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于是刘堰便问:“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听闻这个问题,他们并未立马给出回答,而是犹豫之后,才道:“在下姓卫,单名一个居字。这是贱内绮莲。”
“哦,卫公子,卫夫人,幸会……”
“面来咯!”
刘堰正欲再说下去,而就在这时,面摊老板娘端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
“客官你们的面。”老板娘利索地摆着面碗,却一个不慎间,将其中一碗面弄撒了,脏了卫居的袍摆。
“哎呀,客官对不起真对不起!”老板娘连连申歉,而绮莲也忙掏出手绢替他擦拭。
“夫君……”
“客官,真是不好意思啊!我马上再给你上一碗,这顿面就算我们请了!”
卫居颜上未曾有任何愠色,他平然地一抬手,道:“不打紧,你回去忙吧。”说着,他撩起弄脏的袍角,双脚一移。就在这时,刘堰无意间瞥动目光,他忽然一怔,诧异地看向了卫居。
胧兮登时发觉他有异样,伸手轻触刘堰道:“怎么了?”
“没事。”刘堰复原常态。
此刻,面摊老板闻声赶来,同时端来了另外两碗汤面。
“你这婆娘,干事情总是毛毛躁躁的。”他责备自己的妻子,又赔笑道:“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立马再给您做一碗。这顿面的钱,就算在我们头上,呵呵。”
刘堰将跟前的面碗一推,笑道:“我并不是很饿,卫公子,这碗面你先吃吧。难得相遇,今日就由我做东。也算略尽地主之谊。”
卫居婉言谢绝:“多谢多谢,不过真的不必了,面是暂时不吃了,在下还是先回去换套衣服吧。绮莲,我们走。”
“两位告辞,我们后会有期。”他拱手示别,起身之际,从袖中掏出银两放在桌上。
“老板,这钱我们照付。还有他们两位的,也一并付了。”
“相遇便是有有缘,再遇便是缘深。”未待刘堰夫妇推辞,他便作了补充。
吃完面,刘堰与胧兮又绕着曲梁兜转了一圈。秋季,仍是有回温的时候,傍晚将临,却是如厮凉爽,只不过过了这阵,该是真的转凉了。
路上的行人多半是归家的,胧兮忆及刘堰方才的异样,问:“刚刚面撒的时候,你诧异什么?”
“同一天两次遇到相同的人,不该诧异么?”刘堰笑着说。
胧兮闻之,便没再说什么。
“吃饱了没有?回去要再吃点什么么?”刘堰继续问胧兮。
胧兮摇摇头,表示不用。片刻之后,她又说:“方才那个面摊的面,倒是不错。”
刘堰笑道:“是啊,小家有小家的快乐。就刚才卖面的夫妇,看得出来,他们夫唱妇随,卖面也卖得很快活呢。对了,这突然让我想起从前有一对璧人。”
“谁?”胧兮侧身。
“当年大汉朝第一才子,司马长卿。”
“司马长卿?”胧兮略有听闻此人之事,早些年,他才名远播,连陈皇后都曾重金请他作赋。
“你可曾听说长卿携文君私奔,二人当垆卖酒之事?”刘堰聊着聊着放慢了脚步。
胧兮略一点头。
此刻,他们已行至河桥边,夕阳落在水面,轻染微波,刘堰停步倚在桥栏之侧。
“司马长卿不束文人的迂腐,与心爱之人当垆卖酒,却也是少有的浪漫自如。”刘堰略带笑意地看着胧兮,他觉得,她定会与自己有所共鸣。
然而,过去毕竟是过去,故事毕竟是故事,如同临近夕阳的黄昏,用文字截断的美好,毕竟只是断章取义。黄昏之后,又有谁摸得清,那会是怎样的寂寥呢?
胧兮却不知何来的幽怨,语调清冷如清秋萧索:“哎,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昔日凤求凰,今却白头吟。”她极缓极缓看向刘堰,曾动念,这段佳话背后的所涵盖悲哀,似乎只有极少极少的女子脱离过。
刘堰一怔,随即上前握了她的手,一字一句言之认真:“已得一心人,相离不在期。佳期虽如梦,即手捻星辰。”
胧兮平然地一笑,只道:“我不问你这话的真假,只要你自己记得就好,但愿不是有口无心。”
刘堰点了一下头,与方才同样认真。
“走吧,该回家了。”
夕阳晚霞,影儿双双,他领着她,走出石桥很远。
暮色吞噬了最后一丝光线。长夜漫漫,梦里相欢,千岁即短;孑然度夜,夜便冗长。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人生,兜兜转转。遇到的,还是那些人;经历的,还是那些事。
痛苦,欢笑,眼泪。
未知,害怕,迷茫。
梦里,胧兮凌乱了。仿佛一夜之间,花开又花落,花落又花开。
……
灵珑赋,不知又散落何处,待来年烟雨胧兮花又开,溪音以此相伴,不孤不寂,不悔不易……
以月华掬酒,无隐独酌,对着极目的苍茫,体味年华华美,岁月哀伤……
一切,这看似没有交集的一切,在时间与空间里蔓延着交错的根系……
“嗯……”胧兮闷哼一声从梦中惊醒,心头的怔忡撞击着全身。
“怎么了,怎么了?”刘堰连连抚着她胸口,又将被子掀下一截,欲让她清醒过来。
刘堰一一拨下胧兮堆在颈处的长发,替她擦拭着冷汗,道:“是不是作恶梦了?别怕,已经没事了。”
胧兮吁了口气,说:“没事,倒不是作恶梦了,只是有种……有种……”有种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刘堰想了想,认定是上次瘟疫给胧兮留下的阴影,以致她总是梦中心悸,于是说:“明日我再带你去郊外走走,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了,你需要更多游玩的时间将它忘记。”
胧兮移动了腰肢,靠在他胸口,道:“那怎么行呢。你还有那么多事情,总不能天天只顾游玩呀!”
刘堰已经下了决心:“还有什么事,能比你重要。”
秋高气爽,高高的天空映下阳光,低低缱绻的黄叶,摩擦着干燥的石径。
城郊外,霜叶红于二月花。
刘堰与胧兮于郊外相牵行走,看天高水低,看叶黄叶落,直至困了,乏了。
见山径另侧摆着一个小茶摊,刘堰便和胧兮过去喝茶解渴。
炉上煎着香茶,袅袅上升的烟雾悠然变幻。茶摊老板见炉下火星渐弱,就顺手抓起一把干叶,重旺了火势。
炉下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偶尔还弹出一两点稍纵即逝的火星子。见有客光临,茶摊老板忙热情招呼起他们。不过,无巧不成书,刘堰胧兮竟再次遇见了----
“巧了巧了,太巧了!”卫居这次的语气是惊喜的。
“此际遇竟如此巧合!”胧兮侧头与刘堰笑道。
接着,他们过去,很是自然地与卫居夫妇同坐。
茶摊老板上了茶,热气腾腾,虽不名贵,却飘逸着一股乡村的清新。
卫居用食指转动着桌上的茶盏,道:“相遇便是有缘,再遇便是缘深,那第三次遇到莫非就是前世注定的稀缘?呵呵呵……”他笑起来,笑容比一般人的灿烂,大气。
刘堰感叹:“多次相遇,实属难得,不知二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卫居与绮莲对视一眼,回答:“是该回去了,否则家父家母会担心的。”
刘堰微笑着会意点头:“这倒是,高堂尚在不远游,出来游玩也不宜太久。”
车轱辘转动的吱吜声打山径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因为山野空寂,宁静祥和,所以也能听得清晰。而这时,卫居垂眸叹下一口气。
“哎。”
刘堰似能听懂这叹息声中的无奈,本欲开口询问却未开口。
阵阵秋风送爽,偶有金叶落在茶桌上,静谧不动。结果,人未走,茶已凉。
片刻无语,使全座顿的活跃转至沉寂。胧兮见状,开口打破了这一氛围:“饮茶吧,再不饮,该凉了。”
四人一同饮下茶水。
之后,卫居还打算继续聊下去,却不想,他的一名侍从骑着快马从远处出现。
那名侍从在茶摊附近下马,小奔上前。
“公子。”他说。
那名侍没有将他要转达的消息当众说出,而是附在卫居耳畔轻言了几句。
卫居微微一拧眉,起身。
两位,看样子我又得先行一步了,我想我们定会再见面的,告辞。“
“两位告辞。”绮莲随卫居起身,随即向他们欠去一身。
与他们相逢,仿佛都是同样的节奏,碰面惊喜,寒暄短暂,最后就是匆匆离去。或许,相同的人,就有相同的缘分。
碧霄之中,有鹤排上云端,诗情万般,秋日不再寂寥。
胧兮突然说道:“我突然之间想起一事,我们与他碰面三次,已经知晓了他的姓名。但关于我们的,却未曾说。”
经胧兮这么一说,刘堰才意识到,刚刚喝茶的时候,大家似乎都忽略了这个问题。
这时,一辆马车由远驶近,车轱辘吱吜吱吜地转着。刘堰抬头,车内之人正好掀动帘幕观外,目光对上,两人同时一怔。
车子是驶过去了,胧兮问他:“王爷,怎么了?”
刘堰摇摇头,没有表情。
熟料,马车使出一段距离,竟自动停下。车上下来一人,向刘堰他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