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坐在蒲团上,久久不语。
“你不告诉我,我就只能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未若单膝跪在敦煌面前。
后院的后角门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请问有人在家吗?”一个男生怯怯地询问。
敦煌和未若用眼神交换着信息,未若表示猜不出来者。敲门声还在继续,越来越急。未若扔下敦煌,出来开门。
“嗨……”晋元的脸傻傻的,对着未若咧着嘴笑。
“是一班的晋元同学啊。”未若有些意外。
“是,是啊……”晋元的笑越来越傻,“未若同学在家啊……啊呀——!”
晋元被脑后的手推倒在地。未若警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五座通天铁塔似的男剑目,矗立在未若的面前。他们虎背熊腰,箭衣钉靴,灰色的披风搭在肩头,腰里佩着刻徽鬼面宫刀。鬼面的凶气与铁塔们脸上的杀气很般配。
“未若!”敦煌奔出来。
“你就是打伤先尾的那个臭小子。”最高最黑的那座铁塔,天生断眉,瞳仁森白,用刀尖指着未若。
“你们是什么人?”敦煌挡在未若的前面。
断眉铁塔被没有头发的敦煌打扰到了正常的思维,“他们家怎么还有一个人?”
“我是未若的哥哥,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敦煌挺起胸膛,正对着断眉铁塔的刀尖。
“他就是那位出家的九世子吧,听说叫做敦煌。”旁边一个青脸斜眼铁塔给铁塔们科普容君九世的基本人口信息。
“我们是来拿走未若的右手的。”断眉铁塔毫无表情。
敦煌瞬间呆住。
这让对面的铁塔非常满意,他们默契地变换了脚尖指示的方向,粗壮的手握紧佩刀,预备随时出击。
未若闪到敦煌的前面,用修长的手臂护住他的哥哥,笑着问,“你们是来告诉我,先尾的右手废了吧。”
“废了他。”断眉铁塔命令。
五把宫刀,向着未若当头砍下。九剑目的旋头御刀刑。
“未若!”敦煌惊呼。
未若护住敦煌,撤步急退数步开外,单手拈指默念诛诀,向为首断眉铁塔的宫刀一挥。一线白气,直冲宫刀,断眉铁塔手臂一颤,刀尖一震,翻刃朝上,向右飞窜。青脸斜眼吓得缩头,断眉急得想要收手,刀尖已到青脸喉结。
一声惨叫,青脸斜眼的头颈自下而上,被劈成两半。
“啊!”断眉铁塔和其余三个铁塔惊恐地愣在原地。
“佛祖……”敦煌吓得脸色煞白,倒在门边的晋元直接吓得鬼哭狼嚎。
“他,他,他娘的是……他娘的没告诉我们,这小子是二十七目啊?”一个招风耳铁塔两条腿抖得像在筛糠,手里的宫刀摇摇欲坠。
“靠,靠,靠……靠近点儿……”结巴铁塔招呼招风耳,“不,不想,不想死,你,你他娘的就靠,靠近点儿……”
“还想再玩一次吗?”未若把手插在裤兜里。
“去,回去叫人。”断眉铁塔吩咐离他最近的鹰鼻铁塔。
一眨眼,招风耳结巴和鹰鼻全走了。风过无影,只剩下断眉一个人。不到三秒,三座铁塔被扔回院子,惨叫声中叠成了一座纠结的铁山。
断眉铁塔惊愕地往院门外看了一眼,立即双膝跪倒,“雅治剑目!”
一位穿着素锦灰箭衣的男人款步走近,英挺尊贵的气质与他佩戴的御剑目之剑非常和谐。箭衣的名徽是民间罕见的金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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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内相雅治。
性别:男。
年龄:29岁。
身高:182。
种族:御九赋。
职业:剑目/杀手。
身世:二十七剑目后裔。
外貌:黑发青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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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法师,别来无恙。”雅治向敦煌双手合什,态度谦卑。
“哎?”未若好奇地让到一边。
“雅治剑目,别来安好。”敦煌双手合什,神色略显意外。
“分真家的先尾输给二十七目的未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吧?”雅治略转了头,问断眉铁塔。
“呃……不,不是。”断眉铁塔惶恐地低头回答。
“收拾干净吧。”雅治的目光指了指地上的活人和死尸。
断眉铁塔立刻指挥手下收拾残局。
“雅治恐怕要打扰法师,不知道可以吗?”雅治谦和地微笑着。
敦煌的眉间浮上一丝犹豫,但瞬间如常,“请至僧舍吧。”
未若跟在敦煌和雅治的后面,心里是一百多个问号。大名寺从来只接待街坊四邻的平民香客,佩戴御剑目之剑级别的贵客,十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
“法师精舍,果然是清修之境。”雅治谈吐优雅,在僧舍中也不擅自走动,始终站在敦煌的下首。
敦煌取出待客的蒲团,雅治用双手接过,毫不失礼。未若不好意思再往敦煌的床上坐,也就自己跑去搬了个旧蒲团,坐在敦煌旁边。
“未若有十五岁了吗,真是很多年不见了。”雅治看着未若赞叹。
“过了新年就十七岁了。”敦煌代为回答。
“我不记得见过你啊,这位大叔。”未若把雅治看了八九十遍,对他的御剑目之剑耿耿于怀。
雅治优雅地笑了,“我与法师分开的时候,未若还是一个婴儿吧。”
“你以前也是出家人?”未若眼光毒辣。
雅治的目光闪了一下,“容君家的未若真的好聪明。”
“未若去复习功课吧。”敦煌打断想要搞事的未若,赶他走。
“我复习了也考不出的,七天七门功课。还有一年的缺勤,注定要重新再读一年了。如果运气好得不要不要的,不被开除的话。”未若毫不造假。
敦煌尴尬地低下头。
“是因为先尾的事情吧,”雅治体谅地看了敦煌一眼,“据说,还有之前的御祠事件。”
“未若太淘气了。刚刚从幂室回来,就闯了祸。我已经让他准备礼物,去向九剑目的先尾同学赔礼。这件事是真的太抱歉了。”敦煌伏拜到地上。
未若很不乐意地把目光移开,哥哥敦煌的态度太懦弱了。
“十几岁的少年大多都是这样的吧。”雅治颇不介意地笑起来,“这样的少年,才是有活力的少年。我们那个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法师不必太过不安。”
“你的身份好奇怪,佩戴着御剑目的剑,却不帮九剑目的先尾。”未若对雅治有一种天然的抵触心。
“未若你太无礼了。”敦煌喝止他。
“不要责怪他。”雅治忙摆手劝敦煌,“他不知道我是谁,确实会觉得意外。”
“那么你们谈吧,奇怪的客人。”未若从敦煌的眼神读出来一些很特别的意思,于是起身出去。
院子里被打扫得很干净,铁塔们都走了。带路的晋元也不见了。
“呵,真是很有意思的一天呢。”未若知道僧舍里的人能够看到他的一举一动,也就不再玩什么花样,大步跑回自己的院子。
雅治看着未若的背影,轻轻地叹息,“真的很像是内相姑妈呢。”
“雅治不会是只为了怀旧而回来吧。”敦煌注视着他。
“啊,是的。”雅治把目光收回来,“今天来,是有一个好消息带给法师。九剑目在星土全军覆没的消息,法师想必听说了。”
“生灵涂炭的惨祸。”
“分真世家的九剑目时代,就此终结。掌次极为痛心。”雅治解下御剑目佩剑,双手奉敬到敦煌面前,“今天早晨,掌次召见了雅治,将御剑目之剑交给我,命我亲自送到法师座前。”
敦煌的目光像冰一样的凝滞了。
“掌次说,这些年,容君的后裔受委屈了。”雅治脸色凝重。
辛辣的气息从胸腔里滚过,敦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掌次还让雅治给法师带来一封亲笔信,请法师青览。”雅治从箭衣襟怀之内掏出一封飨龙御泥火封金标的信函。
敦煌垂下眸子,“敦煌自幼出家,不涉尘事。雅治请回吧。”
“敦煌,内相与容君是世代至亲,我们又是从小的玩伴。掌次是真诚的,请你务必相信雅治。”雅治非常恳切。
“正是因为相信雅治,敦煌才会和雅治说这样的话。”敦煌绵里藏针,“请雅治不要再为难敦煌了。”
“如果你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你就不会这样想了。”雅治的眼神充满了鼓励,“掌次赦免容君后裔佛前忏悔的罪愆了。敦煌可以还俗,容君的祠位也将重新回到御九赋的宗祠。这些都掌次亲口承诺的。”
敦煌的心绪不再平静,他眉目间的起伏蹙动人心,“为此要付出的代价呢?”
雅治稍停了片刻,语气缓和很多,“掌次继位,同心之臣廖廖。星土之变,使龙舆陷入万劫不复的灾难。承受九世恩宠的分真世家令掌次寒心。掌次说,虽然他不知道当年的容君之祸是怎样的缘起,而且,无论他怎样做也已无法赎回容君的生命和所蒙受的耻辱。所以,他能做的,就是从现在起改正错误的命令,让敦煌还俗,废止长达九世的漫长禁令,洗刷容君后裔所承受的一切羞辱。九剑目之剑,任凭敦煌处置。属于容君的二十七目之剑,在敦煌还俗之后,掌次会亲自奉还容君后裔。”
“代价。”敦煌淡漠地看着他。
“应该说是拜托,”雅治笑意融融,“龙舆的荣耀和子民的安危,就全权拜托二十七目的容君了。”
“答应他!”未若大踏步进来,站在僧舍的中央。
“胡说什么。”敦煌目光如炬。
未若把九剑目之剑塞到敦煌手里,又夺过雅治手中的飨龙御泥火封金标信函,一把扯开。未若的动作实在太快,敦煌根本来不及拦住他。
“弟殊夜拜上,”未若躲开敦煌,“掌次的名字叫殊夜哦?弟恐分真诸部内怀叛离之心,更不敢信任百司,因此劳神苦形,皆自决断。但忧思所至,仍夜不能寐。兄与弟骨血一脉,竭诚效忠,始终一致。今赦兄还俗,以赎前惩,特赐御剑目之剑是为凭信。弟与千魂的性命,就都交给兄长了……”
剑,坠落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