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开始奔跑,侍者不像侍者,男仆不像男仆。属于绅士或者淑女的画风,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芝士抱着他的金蛇剑,口吐鲜血,半跪在品赫的大门前。
不断有人撞到他的身上,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VIP和舒适客房的客人在此时没有了区别,别墅和层楼被他们果断地抛弃。他们四散奔逃,男人们仓惶地喝骂着他们的马车或者仆从,女人的行李和物品散落在地,尖叫声哭泣声充耳可闻。
“滚开!你给我滚开!”原本风度翩翩的VIP贵宾踹倒试图爬上马车的舒适客房的客人。
“哦!我的首饰盒!天哪!我的项链!”涂脂抹粉的女人把手伸出车厢,发疯似地向着地面的空气猛抓,“还给我!你这个混蛋!”
“蠢货!还不走!还不出发!该死的蠢货!”咒骂声响彻天空。
马撞到了马,车厢撞到了车厢。
夏芝士看着失控的街景和混乱的人群,所有的人都与他无关。但是,唯一没有悬念的是,凶手不会在原地等他。他将失去他的朋友,数学不那么好的李维斯。
“夏!”满脸泪痕的贝蒂跑过来,“你受伤了!”
“只剩下你了吗?”夏芝士努力地站起来。
“恐怕是的。”贝蒂扶着他。
马车们终于找到了互相让步的规则,否则他们谁都走不了。
铜辔的给金辔的让了一条路,银辔的立即插上去,铁辔的冲过去大骂他们的祖先是无性繁殖。于是,为了祖先,金银铜铁都默默地往后退了一匹马的距离。高贵的金辔首先得以通过,其余的人按照祖先的进化程度依次离开。
品赫,成了一座死旅馆。
“你会救李维斯的是吗?”贝蒂紧张地看着夏芝士,“他被抓走了。”
“抓他的人,要我找出杀死奥古斯汀公爵夫人的凶手。期限是一天,这是交换的条件。”夏芝士尽量平静地告诉她。
“这怎么可能?所有的人都跑了!我们到哪里去找凶手!”贝蒂失望地大喊。
“你知道抓走李维斯的人吗,刚才的马车。”夏芝士忍着不断涌上咽喉的血。
“浮生樱主,我知道一点点。就一点点。”贝蒂的蓝眼睛泪光点点。
“告诉我一些关于她的事。”夏芝士指了指品赫门前的下马石,贝蒂扶着他让他坐下。
“她,她是,我要怎么说。”贝蒂很害怕,她把长裙外的披肩裹好,“浮生本道,是格兰大陆异类中的异类。她们全是女人,确切地说,她们的基因系统是魔力无穷、法力无边的魔鬼。很少有人亲眼见过她们,但是很多人都听到过她们的声音,很美,很娇媚。是的,就是谁都会喜欢的那一种。”
“没有亲眼见过,但听到过声音是什么?”夏芝士提出疑问。
“是的。我听到的说法是,有些人听到这种娇美的音色,但是他们很快就死了。他们不知道是谁在说话,或者笑,或者哭泣。听到了,就会死的,很快。”贝蒂害怕地看着空荡荡的大街,“所以,能看到浮生本道的马车,这已经是死亡的预兆。而杰奎琳还敢去拦浮生樱主的马车,她,真的,我想说,她真的是一个好人。”
“浮生樱主,她是浮生本道的什么人。”夏芝士提问。
“她是浮生本道的一个教主。”贝蒂的眼泪挂在脸颊上。
“杰奎琳怎么知道是她,你说过,没有人见过这些魔女。”夏芝士提出疑惑。
“手绘的早樱。这是她的图徽,只有她可以使用这个图案。”贝蒂的绘画特长为她获得了更多的知识储备,“如果你在格兰大陆待的时间够长,你就会知道,每一个独特的族群或者系统,都有它们的独特标识。它们代表了某一种禁忌。浮生樱主的马车,每一颗金色的图钉都是樱花图案。”
夏芝士确实没有注意到如此细节的细节。
“关于浮生本道的事,外面的传说很少,因为谁都不想惹麻烦。除了她们的音色,她们从来都不会留下其他痕迹。唯一的例外是,如果她们的魔女在外面出了事,教主的马车会接她们回去。魔女只有她们的教主可以奖赏或者惩罚,而不可以受到其他人的欺侮。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就是浮生本道的耻辱,各教的教主会亲自出面为本道雪耻。”
“你的意思是,奥古斯汀公爵夫人,是浮生本道的魔女?”夏芝士很惊讶。
“我,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恐怕只能这样理解。”贝蒂的嘴唇颤抖着,“否则,她的死,就不会惊动浮生樱主。太可怕了不是吗。我们都以为她不过是个有些张扬的魔法师,所以不那么喜欢她。可是,奥古斯汀公爵夫人身上没有任何与浮生本道有关的标记。她只是衣着华贵,仅此而已。谁会想到她,她会是浮生本道的什么人……”
“也许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这是危险的自信。”夏芝士上涌的血阻止他说更多的话。
“这样只会害了她,和其他那些人。既然你是一种禁忌,你应该让人知道。”贝蒂忿忿不平,“她太普通了,我是说,她的气质,其实。这些天,我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如果不是昨天她也在花园里用餐,我们不会知道著名的魔法师也在这里。”
“她来了五天,你们来了几天?”
“我们和她应该是同一天来的,本来卡洛儿说要去五十岚城,但是,从德温特古堡过去的山路不那么好走。所以我们打算从这儿转过去,我们刚住下就听说五十岚城出事了。消息传得很快。事实上,我们当天夜里就知道了。所以,我们和她在同一个旅馆待了五天。可我们都不知道她的存在,而她昨天又是那么张扬!这些完全都不在一条逻辑轨道上!”贝蒂仍旧不愿意相信。
“卡洛儿呢?”夏芝士忽然想起。
“哦!天,卡洛儿!”贝蒂也回过神,“她说回房间拿她的画笔,我们就分开了。”
“我们得去房间瞧瞧。”夏芝士建议。
“哦是的。是的!天哪,我把可怜的卡洛儿给忘了!”贝蒂挽着夏芝士。
品赫贵宾客房的门都洞开着,走廊和地板上掉落着不少被贵宾们遗忘的物品。侍者和男仆们杳无踪迹。
“卡洛儿!亲爱的卡洛儿你在吗!”贝蒂冲进V4号房,“卡洛儿?”
房间很整洁。被早晨的侍者打扫过了。
“她的画笔。”贝蒂发现了地板上几支散落的画笔,“这是卡洛儿的。”
画册摊开在桌上,画纸被抽去了很多。剩下的全是没有痕迹的白纸,被风吹乱了。
“哦,她的画不见了。她画了很多古堡的细节,我见过。”贝蒂把画册拿起来,前前后后地翻,“不见了,全部。”
“她走得很匆忙。但没忘记带走她的画。”夏芝士在审视。
“她的行李?”贝蒂在房间里寻找。
盥洗室内的用品摆放得很整齐,床铺和拖鞋也纹丝不乱,这是侍者打扫过的结果。
衣柜里的衣服全部都拿走了,除了横杆上的衣架有些零乱,其余的看上去有条不紊。梳妆台上空无一物,卡洛儿没有落下任何化妆品或者小饰物。
“行李箱也不见了。她有一个行李箱,紫色的。她喜欢薰衣草的颜色。”贝蒂找了一圈,反而像是放心了,“好吧,看样子,卡洛儿只是安全地撤离了。应该是我们走散了。也许她想回去找我,但是没找到,我离开了草坪,然后李维斯就出事了。她可能是从其它出口走了,前面的大门那么乱哄哄的,她不会来凑热闹的。可怜的卡洛儿她一定是吓坏了。”
“你在哪儿遇见你的朋友的,你上次说过,我忘了。”夏芝士站在梳妆台前。
“德温特古堡。她在那儿画画。”贝蒂捧着卡洛儿的画册。
“德温特古堡在哪儿?”
“柏特莱姆小镇,这个小镇就以德温特古堡而著名。它以前是四十岚大公妻子的古堡,是她出嫁前居住时间最久的地方。风景美极了,五十岚城里有一座殿阁就是仿照它建的。听说是叫做主阁。本来我打算再去那儿看看,就在那会儿遇到了卡洛儿了。她美极了。在午后的阳光底下,在那儿安静地画画。就像是个仙女。”贝蒂是个感性的女孩子。
“你什么时候知道她要去当骑士,或者,你认为她适合当骑士吗。”夏芝士问。
“哦,我问她从哪儿来,我真以为她是仙女。她笑了,说她不是从天堂来,而是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一个人。我问她来这儿干嘛,她说,她也许是想当个骑士,但是她目前只会画画。她很有趣是不是,我没觉得很惊讶,现在到处都是相当骑士的孩子。所以我告诉她,也许我能帮她这个忙,因为我的堂哥是李维斯。就这么简单,我们就成了朋友。”
“你说你本来打算离开小镇就去五十岚城。”
“是的,刚下过雪,五十岚城的雪景,想想都让人动心。不过,卡洛儿说连夜赶过去可能会很累。她很柔弱,又长途跋涉。所以我就想到了品赫,从小镇过来很近。而且我们还绕了近路,离五十岚城远一些,但是直接过来就近得多了。”
“所以,你们也就躲过了五十岚城的劫难。”
“是的,我们一到品赫就听说了。太可怕了。如果我们按照原定的计划走,我就不会见到你和李维斯了。”
“你们到的时候几点?”
“不算太晚,但是天黑了。五十岚城的火山爆发是在傍晚。我们是第一时间听说的。”
“谁告诉你们这个消息?”夏芝士看着贝蒂。
“迪特尔,就是前台的那个侍者。他人不错,他说我们真走运。”贝蒂很确定,“我猜他是接待了那个公爵夫人。听说她是五十岚城的最后一位客人。”
“你怎么会知道?”夏芝士很惊讶。
“卡洛儿告诉我的,她在晨餐室听到那些侍者在议论。”
“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花的香气。”夏芝士用手拈起梳妆台上一根细细的发丝。
贝蒂凑过来,嗅了一下,“很清,很淡。”
“薰衣草吗?”
“不是。”贝蒂又重新作了一个深呼吸,“不是薰衣草。卡洛儿只穿薰衣草色的裙子,她不用薰衣草味道的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