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头是不能触碰的——哪怕只是一个标记。不过野人似乎没有这个概念，越先浑然不觉这是羞辱，浑浑噩噩地说：“我饿了。”
说着，把敖冉手中的苹果夺过来咬了一口。
“这种人也配进守缺道院？”胡突恶心地看着越先，眼神中满是鄙夷。“在道家圣地玩这些小把戏，玷污圣殿，把修道者的颜面置于何地？你这也是修道？我今天非拆穿你不可！”
越先也不分辩，愣愣地说：“我真饿了，没心情跟你玩下去。”
胡突静静地看着越先，越先愣愣地看着胡突，互不相让。
“哪好，只要你从我胯下爬过去，就饶了你。”胡突叉开双脚，居高临下望着越先说。
“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一个弟子小声地说。能承受胯下之辱并且被人公认的，古来只有过一个，但那人当时面临的情势太过特殊，不可能再重现，所以无从效仿。
一些同情弱者的女弟子在心里暗暗替越先担心。
“好！”越先转身把啃了一嘴的苹果挂在树上，不再说话。
胡突拿起几支飞镖，飞镖排成一条直线疾射而去。
敖冉也抓起一把，雨点般袭向苹果。
两人使尽浑身解数，苹果依然在风中调皮地招摇，完好无损——除了被越先咬掉的那一口。
“见鬼了！”胡突和敖冉脸色很不自然，心里满是不解。
“可以走了吗？”越先问。
“我还想试试。”人群中冒出一道冷冷的声音，让之礁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
让之礁走出来那一刻，越先忽然有一种不祥之感。他模糊感应到，让之礁看似平静如水的元气隐隐有些细微的波动，那是海面下的暗流，是狼盯住猎物才有的呼吸。
“你要换多少飞镖？”
“一支就足够了。”让之礁平静地拿出一个铜板，静静放在盒子里，英俊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飞镖静静飞过，没有任何花哨。
“嚓！”一声轻响，苹果向下坠落。原来让之礁射的不是苹果，而是细绳。
让之礁又运动元气，右手轻轻一招，苹果飞到手中。弟子们佩服不已。让之礁号称新入门弟子中的不世天才，并非浪得虚名，果然修为了得。
让之礁拿着苹果翻来覆去欣赏一番，“啧啧”称叹两声，然后轻轻一捏，苹果碎成无数块，一个红豆大小的金黄色道器显现在手中。
“果然有些骗术。”让之礁一边欣赏着道器，一边说。“师兄弟们每次出手前，你都把苹果弄得花样百出乱转，这其实只是一道障眼法罢了，诱导师兄弟们朝着你希望的方向去思考，忽略了苹果本身这个问题。还有第二道障眼法，是今天的风。风飘忽飘忽刮着，客观上增加了许多不稳定性，配合着你的表演，简直是浑然天成。即便如此，为什么那么多支飞镖都射不中呢？因为有它，避开所有飞向苹果的飞镖，那么便永远也无法射中，又因为你把苹果弄得乱转，谁也无法看清飞镖袭来时运动轨迹微小的偏差，所以没人怀疑这是一个小小的骗局。你说对吗，先师弟？”
越先没有说话，用沉默承认了事实。
“当你认为该收场时，又装疯卖傻把苹果吃了。”让之礁接着说。“这是一石二鸟之策，一方面销毁证据，一方面又进一步打消师兄弟们心中的怀疑。但是师兄弟们很单纯，犟起来非把苹果射下来才肯甘心。于是你又使出第二招，换上一个没做过手脚的苹果，所以颜丑稀里糊涂就射中了，把钱也赢走。
“道途圣地，谁会想到有人敢行骗？谁会想到守护神的弟子竟然是一个骗子？这个盒子也有问题，我猜的没错的话，只要装到一定数量，它就会往下漏，大家都盯着苹果，随手朝盒子里撒钱，哪里关心钱的事。颜丑赢去的钱，应当只是一小部分吧，这又是你的金蝉脱壳之计，纵然有人真的射中了，也无法把你的钱全部赢走，因为大部分钱都在桌箱里了吧！”
胡突和敖冉吃惊地把桌子里翻过来，里面果然有一个破烂的布袋。撕破布袋，铜板和碎银子洒落一地。
越先蹲在地上，认真地把钱捡起来放到桌上，仿佛让之礁说的话并不关自己一般。
让之礁继续说：“本来我还纳闷，敖冉拿出来的苹果怎么也有问题呢？联系起你先前你吃掉的那一个，我终于明白，你把苹果吞进肚子里，道器却一直含在嘴里，所以你咬了敖冉的苹果一口，乘机把道器弄到苹果里。敖冉那个笨蛋哪里会怀疑自己的苹果也会有问题，所以又被你糊弄过去了。作为骗子，你应该是很有潜质的。”
“先师弟，在这片天地，骗子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吧！”让之礁有些惋惜和不忍地看着越先说道。
越先止住让之礁，静静地说道：“不要说了，动手吧！”
“你真有这个胆量？”让之礁饶有兴趣地看着越先，剑一般的双眉不易察觉地挑了挑。
“尽管出剑吧，我绝不动一下。”
“这就怨不得我了！”让之礁拔出手里的飞龙剑，笔直像越先心脏刺去，冰冷的剑光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越先身体四周瞬间生出一个灰暗的茧子，罩住整个身体。茧子似乎是灵气凝聚成的，又像是实物一般，看着很是奇异，但是很脏，很旧，很丑。
狂暴的剑锋刺到茧子上，轻柔得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茧子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咦，江山如画！”独孤很是吃惊。“江山如画”听着很有诗意，修的却是人间道，是最低等也是最高深的道法，最容易修炼也最难以参悟。
剑光平息，茧子也渐渐消失，越先平静地说：“我可以走了吗？”
“你为什么能走？”让之礁冷笑着说。他凭什么就这样放越先走。
“我为什么不能走？”越先不解地说。他只说过不动，又没说不能挡，既然让之礁一剑杀不死他，让之礁凭什么还不放他走。
“你这还是欺诈。”让之礁冷冷地说。“既然你要走，我也不阻拦，但我会把你行骗的事如实上报到院长大人那里。”
越先非常清楚上报给院长后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在这片天地，对骗子的处置非常简单粗暴，驱逐出境，第二次发现就格杀勿论，所以他和师傅被撵得丧家之犬一样四处乱窜。
若是发现修道弟子行骗，则立刻废掉修为，终生禁闭，更何况越先本来就是假冒的。
“看来让之礁是非得要弄自己了。”越先心想。但他不明白让之礁为何会如此痛恨自己。
想到此，越先倔强地说：“如果非要鲜血才能让师兄平心意的话，我就让师兄刺一剑好了，这次我不会再挡了。”
“越师弟莫误会！”让之礁剑尖指着越先，冷冷地说。“我们是修道之人，自然要一心向道。你弄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大张旗鼓在道院行骗？你这样做，不仅有辱师门，还给师弟妹们树下一个很坏的榜样，很容易让道心蒙尘，我是以师兄的身份惩戒你。”
“恐怕没有如此单纯吧！”越先叹道。
“当然！”让之礁突然改为传音对月先说。“从我看到家一师妹那一眼开始，我就被她迷得道心不宁，如果不把她弄到手，我还怎么修道？而且，新来的弟子，除了我谁还配得上她？可是当她看到你这个野人后，整个人就疯了，难道就因为你丑得天下无双？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本来你只要从胡突胯下爬过去，我就会饶过你——你那样做了，要是家一还跟着你，那意味着什么？但是你不开眼，所以只有消失。”
“原来是这样啊！”越先听得连右手食指都动了一下。
让之礁手里的飞龙剑爆发出火一样的剑光，再次闪电般向越先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