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难闻的鱼腥味和血腥味,就像梦魇一样一直伴随着我的成长。
后面那几天我始终没敢踏出衣柜一步,是来福每日把鱼咬来给我,而我也一直在靠着它当做食物续命。
人人都说活着真好,可妈妈,我的这条命是你带到的世上不假。
但我能熬过那几天几夜,却是一条狗给我的新生。
所以,妈妈你爱过我吗?
所以,爸爸你爱过我吗?
鱼是我吃的,来福一口都没吃。
它被养久了养精了,它怕我饿,它舍不得吃。
狗都知道不在主人的嘴下夺食,可做为我父母的你们呢?
你们是没夺食,你们夺去的是世。
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初的建设和认知。
爸爸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具体过了多久,根本就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你把我扔掉后,连通知他一声都没有。
重要的,是他明明知道你接连在闹且精神不济,走了那么久都没联络过家里。
他根本就是在逃避。
逃避的是你,而被无视的,却是我。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顾叔叔,他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或者说,他多年以来在容貌上就从没有过半点的差异。
死掉的一缸鱼总得有个交待。
而大人们的处理方式,是被迫用童话和谎言来安抚欺骗小孩。
那也是我第一次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所以它不会记恨我也不会觉得很疼。
他们企图把罪名安到来福身上,它似乎比人还懂人性的凉薄和恶毒。
我固执的给来福洗了澡,即使我连自己都清洗不干净。
在给它洗澡的过程中,它哭了。
没错,来福哭了。
当时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哭,更不懂那种眼神叫生死别离。
当天夜里它不声不响的走了,在我怀里。
我知道,它就跟那些死去的鱼一样永远的离开了我。
埋葬它的地方是我选的,坑是我挖的,土是我埋的,可是隔天我又反悔了。
因为外面下起了雨,那雨又大又几。
来福会冷,在地底没人会守它陪它。
所以我冒着大雨又从家里的花园里把它给挖了出来,果然,它又冰又冷。
所以我赶紧把它带回屋内,并用热水把它再次冲洗干净。
妈妈,你千万别以为我疯了。
我没有。
我只是想让那个唯一爱我的“人”得到温暖,走的体面。
后来爸爸带着我把它送去火化了,那是我第一次为了永别的生命大哭。
也是第一次告别江恩慈。
告别你们虚假的好意。
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我很羡慕它们,既然它们能极速的自我恢复再重新开始。
没错,这种开始,我也需要。
是回到老家把来福安葬在爷爷的墓地旁边时,我铁了心要改掉名字的。
只是起初没改户口本,直到后面我遇到了刘璃。
……
江小鱼眼前像过电影一样,缓慢又切实的把这一切重温了一遍。
也是她这十八年以来,最不想记住的回忆。
不养宠物,害怕打雷,爱钻衣柜,在后面她都给自己找到了新的借口。
至于这块阴影魔障,她始终闭口不提。
看来人要死的时候,的确好的坏的都会捡最遗憾的和最惧怕的、最后回忆一遍。
想起从不记得的幼时,是遗憾。
遗憾或许那个时候,她也曾得到过短暂的爱吧?
想起来福,想起母亲的抛弃是惧怕。
惧怕小小的人儿,原来从儿时便已经成了一个恶魔。
先害惨了那缸鱼,又害惨了恹恹离世的来福。
长大后害死了刘璃,间接牵连了卫帆,总是伤害到余白,最终又辜负了远在m国生死未可知的苏浅。
掩在心里最深处的暗疮就像这场要命的突袭雪崩,生命承载不住自然灾害崩塌的时候,意志力也跟着一并沦陷,什么爱啊恨啊。
这会只剩下颓然和遗憾啦。
痛的极致是自我闭塞,她做的很好,至少那些假装别人都信了。
以为挣脱被层层加固的儿时少时就能得到解脱,却未曾想,成年人世界的残忍跟其相较起来,根本连个零头都不算。
人生在世,意难平太多。
没有人会来倾听关注这些意难平的时候,则更多。
“小鱼,她是顾思诺,以后你们要好好好好相处,你要多多礼让她…”
“小鱼,这是刘璃,如果你愿意,可以跟她做朋友…”
“小鱼,记得去接苏浅,他是个很好的男孩子,你们的相处会很愉快的…”
“小鱼,过于顾思若爸爸不会勉强你,但你也可以试着好好考虑看一下…”
被动多了,是不是就会被默认成,自己就是别人眼中看到的那种性格?
所以啊,江小鱼最后清醒的脑子在想,江稀澈,我的父亲,我走了,你会痛吗?
呵……
大抵是,不会的。
随着她的意识陷入昏沉直至死寂,死人谷阴谷的这半几乎被白雪填平。
阳谷那半还好,雪的流动性迅猛,几乎都滚落到了崖底,路面上清理一下便能恢复使用。
可那些恼人的冰锥之地因为这次冲击,大部分受到破坏的地方把原本的地形冲毁改变了。
想短时间内重新整理出一份精准的路线图,不说天方夜谭也差不多难于上青天。
谁也没有办法说的准慕容淑是能掐会算还是上天帮忙,她怎么就知道今年的珠峰会处处合她心意,连天气和雪崩都在帮她作恶。
卫帆自己都不信他没跟慕容淑勾结,江小鱼要看雪山,中国那么多雪山,为什么他偏偏要带她来这?
为什么脑子从来不短路,智商一直都在线的他,对于所有通讯的离奇失联就是没放在心上硬是没当回事?
为什么在不安感那么强烈的当下还非要扔她自己在大本营待着,为什么副手已经百般告诫他天气变化太诡异,他还一定要离开那里独自跑去拉萨!
不用别人来训斥责怪他,连他自己都相信,是他卫帆联合了外人想要一举弄死她。
这茫茫大山,这滚滚山脉,这无垠的深谷断渊,江小鱼,我真恨那架飞机上不是我。
若能与你一起葬在这片表里圣洁的土地,那肮脏是不是也可以被假象洗涤。
欲望要分跟什么捆绑在一起,就像如果公关做得好,无论多埋汰的交易都可以被翻盘反转。
珠峰葬着的骸骨,没有数十万也有万万千。
其中不乏被利益驱使者以朝圣包裹,再用光明掩盖着的龌耻交易。
让她留在这,她一定不愿意。
她要看雪,不是要看血。
与自己的家族撕破脸皮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虽作为顾思若的影子人物,也确是卫家唯一的卫氏血脉亲传。
要不是顾家这棵大树太招摇,要是他们家肯谨守本分奋力发展,他也是位实至名归的贵公子。
总不至于沦陷成为一位外姓人身边的工具人。
他的爷爷卫纪林是卫纪森卫老爷子的亲兄弟,他与顾思若差的只是一个家主之位归属于谁的距离。
卫斯悦是卫纪森的女儿,而他的爸爸是卫纪林的儿子。
这表哥叫的,的确表的不远不近。
可卫家的这代除了他没有别的男丁,他也算在本家长大,礼仪教养钱财上倒也没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