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日,阴冷的月光森森地洒在浅绿的玻璃窗上,从室内往外边看,窗户外就像笼上了一层灰白的细纱,似乎给这朦胧的夜色增添了几分诡异和幽深。
一张两米宽的席梦思大床上,薄薄的线毯覆盖下,一具看起来是平躺着睡得特别安宁的身躯,而右边那个却不时地在动弹,就像是在抽搐,偶尔嘴里还微微地发出时断时续的低吟声,听上去是个女人的声音。突然,那个女人从嗓子深处哼哧了一声,随即就看见她上半身直直地拔起来坐在床上,口中又粗重又急促地喘息着,似乎做了什么噩梦受到了惊吓一样。
一边的那人被吵醒了,他也坐直了身子。然后似乎是伸出了一只手,往床边伸长了,刹那间房间内明亮了起来。
开灯的是是个圆脸的中年男人,正是这个家的男主人钟正扬,他打开床头灯后扭着往身边看:“爱莲,你做梦了?梦见什么了,怎么吓成那个样?”
男人的话看似在关心,但手上并没有安抚的动作,男人嘛,作为老公,老婆做了噩梦,不该顺势将她搂进怀里给人一个可以依靠的温暖怀抱吗?可这男人却不曾这样做,他只是口头上轻飘飘地关心,实际上没有任何行动。至少,可以下床去帮老婆倒杯开水,让她平复一下因为噩梦而产生的乱七八糟的心绪。
夏爱莲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情绪稍稍稳定,勉强地勾起唇浅浅地笑,带着一分歉意:“正扬,我吵到你了是不是?对不起哦。”
“没关系!爱莲,那你现在怎么样?还睡下么?”钟正扬淡淡地说道,脸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眼睛似闭非闭,好像迷迷糊糊的很快就能睡着了。
夏爱莲对自己的老公一向十分尊崇,这二十年来钟正扬这个男人对她来说,不仅是她的丈夫她的伴侣她女儿的爸爸,在她的内心深处,或许是因为那段不堪的历史,导致她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觉有一些对不住他,所以,钟正扬在她的心中分量极重,她把他摆在一个高高的位置上,几乎像是神龛,这么多年她对他也几乎言听计从,柔顺体贴无比,甚至重于对钟清涟这个优秀的女儿的爱护。
大约五分钟后,房间内又陷入了宁静。
当然,这份宁静仅仅是表面上的,夏爱莲的心却一点儿也不平静。耳边传来丈夫有规律的呼吸声,而她的心中,仍旧在激荡不停,心脏心室对血液的输出送入循环往复,似乎有些吃力,她伸出手轻轻按了按胸口处,那里呼吸不怎么顺畅,隐隐还有些憋闷。
夏爱莲眼睁睁地仰卧在床上,多年不曾勾起的回忆又一次从脑海里汹涌而出——
那一年,春末夏初。同学聚会。
离别之际,大家都抛却了平时的拘谨和克制,你一杯我一杯开怀畅饮。
红酒的香气是一股淡然雅致的芬芳,夹杂着柠檬的香甜和薄荷的清芬,那是她最爱的味道。她一脸温柔地笑着,纤细的手指拈着透明细长的高脚杯儿,别人来碰杯都不曾婉拒。
未料,当酒意正浓,浑身轻软时候,似乎有人硬往她喉咙里又灌入一杯,而后,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人在酒店中的某一个房间,浑身青紫吻痕,****不适,她才知道她被迷*了。
后来追问酒店工作人员,人家说要保护客人秘密不肯说,之后她愤而解开衣物给她们看,她们才说是两个年轻的男人把她带到客房的。其他的情况就再也不肯说了。
要报案吗?她犹豫了,担心报案后既抓不到那两个男人又败坏了自己的声誉。最后,她迫不得已只好默默吞下这苦果不敢说出去。
本以为发生事情的那夜应该是在生理安全期的,不可能发生什么意外受孕,可却没想到,老天不喜爱她,她居然“中了大奖”!可恨!
那个年代,要上医院打胎是必须开正规手续,并得到男方许可和家属陪同才能把孩子流掉。因此,怎样把这个意外中的意外葬送掉,包括到哪里去坐小月子养身体,这些难题已经让她开始束手无策了。
左右为难摇摆不定之下,她求助于远在西南千里之外的外婆。
可外婆却劝她生下孩子,说流产太伤身子本源了,对以后有大害。外婆还说,把孩子生下来,在她那里坐月子,她可以照顾她和孩子,以后孩子也可以由她带大。
于是,她被说服了。可是准备要孩子了,她就没有办法跟王振东继续下去,后来她坚决地提出分手了,并且一去不回头,连个电话也没留下。
夜色深沉,黑暗困住了一切,不知什么时候,窗外的月光已经被乌云团团围住了。
夏爱莲的呼吸随着这些不愉快的回忆而愈发凌乱起来,她重重地喘息了一下,干脆又坐起来,掀开身上的线毯,趿着拖鞋下了楼。
沿路打开了好几盏灯,她来到茶水间,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然后端着热气袅袅的咖啡走进了宽敞的客厅。
客厅除了门和餐厅这两面,剩下的两面都是落地窗,双层轻纱从顶端垂落下来,窗户晚上都是关得紧紧的,即使是外面偶尔有一阵较大的风吹过,里面也依然宁静如昔。
夏爱莲双腿微屈,倚靠进平常最喜爱的贵妇榻上,身子陷进了上面铺着的白色绣花的毛毯里,不一会儿,她就一动不动了。
记忆如风,一股又一股地扑面而来,随着浩浩荡荡的回忆,她身子僵硬,脸上的神色却在不断变幻着,心境起伏之间,一种痛楚一种无奈一种悲伤一种果决一种私心……一波一波地向她奔涌而来——
那一年,正是樱花烂漫的时节。
孩子两岁了,而她背井离乡住在湖南外婆家也已经将近三年了。
这三年,她一边在市里一家书店打工,一边陪着外婆和女儿,虽说生活单调平淡,但有了外婆的陪伴,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需要关心和照顾,生活应该说还是有一种平静的快乐的。过去所经受的痛苦似乎已经逐渐远去,她几乎要以为日子就要这样平淡如水地过下去了。
可是有一天,远在沪市的父母找过来,要求她听从安排跟沪市一书香世家钟家独子结婚,这一婚约是爷爷与钟家老一辈商定的,坚决不允许违背婚约。而且她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拖拉下去,两人结婚绝对是天作之合。
外婆跟父母商讨出一个最后结果,然后谆谆善诱:她这个私自生下的女儿,可以一直放在这边养大,而她就小心地隐瞒真相,回沪市跟男方订婚去。这女人啊,总得要成个家有个丈夫,终身才有依靠。往后再给丈夫生一个大胖儿子,人生就圆满了。
虽然欺骗丈夫,让他以为她是个纯洁的姑娘她是不对,可这件事她也是无辜受害者,她也很痛苦的不是!但是,这未婚生女的事,绝对不能跟他坦白交代,否则哪还有好果子吃。
一家子正准备干下这种欺上瞒下的大事,有个变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