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笑愣了一愣,不知为何,他的后背突然一阵凉意,他警觉地往四周望了望,一道影子飞快从竹林上飘过,快得看不清影子。
“由不得你不肯!”君笑蹙眉道。
“那你且等着!”玉琳琅静静站着,竹林上一道影子飘下,那动作疾如闪电,快得让人看不清,君笑将将抬头,头上一道人影飞过,在他头顶重重一踩,他当下跪在地上,只听骨头发出“咔擦”一声脆响,君笑来不及喊疼,已然被捆住了手脚。
“雪竹!”君笑惊叫一声。
只见远处玉琳琅面上挂着笑,眼底却一阵恨意,对君笑道:“驸马爷,你也来尝尝,宋家军真正的……一百零八种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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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哒哒响着,渐渐近了,下车来,是个面目俊俏的男子,身旁跟着个瘦弱的随从。约是男子又瘦了一圈,层层守卫看过他的令牌都要好生看他两眼,仔细盘查过后方才放行。
直到过了最后一道关口,守卫魏无恒与他是旧相识,见了他,略略松了些,只重重拍着他的肩膀,道:“君大人节哀顺变,人生不能复生。”
君笑绷着脸,脸上半死笑意也无,仍是恭谨道:“谢过魏大人。”
“安霜她与我一块长大……哎。”魏无恒重重叹了口气。
君笑低着头问道:“他如何了?”
“嘴硬!”魏无恒冷笑道:“看不出来,还是个硬骨头。多少酷刑用在他身上,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是么。”君笑嘴角一沉。
月正当中,魏无恒被冷风一吹,无端端生出一股凉意来。君笑已然往前走,魏无恒突然又喊住他,指着他身边的随从道:“你这随从弱不禁风,现如今情势不同,你要是出什么事,谁来护着你。赶紧换了吧。”
“无妨。”君笑背着身答道:“他也撑不了几天了。”
“也是。”魏无恒噙着一抹笑,君笑复又往前走。
魏无恒揽住他的肩膀,道:“你往哪儿走!正巧我也要换班去地牢里,我陪你走一趟!”
“好!”君笑回道。
等二人走后,两个年轻士兵交头接耳。
一个道:“这个驸马爷,自个儿瘦的跟小鸡儿似的,身边的随从也跟小鸡儿似的,一个男人这般模样,能有什么出息。郡主这是瞧上他什么了。”
另一个啐了他一口,骂道:“你懂个屁。娘们儿都喜欢书生模样的,能读几句酸诗吟几句酸词!别说娘们儿,就是爷们儿,也喜欢这样……”
“你是说魏统领他……”
“我可什么都没说。魏统领可是忠勇侯的亲侄子,谁敢乱说!”两人调笑着,只是声音太轻,巡营的一晃而过,两人赶忙分开,再不赶紧继续下去。
君笑身边的随从脚步顿了顿,君笑轻咳了两声,他连忙追了上去。
往前走两步,就是牢房入口,竟是个地下牢房,刚走到入口,阴森之感扑面而来。
魏无恒“肏”了一声,骂道:“索性一刀子捅进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解了他,也算是个痛快。每日还要在这鬼地方伺候着他!”
君笑不说话,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环看四周,只见偌大的地牢竟是个巨大的刑场,从入口进门,两面墙上挂满了刑具,君笑略略扫了两眼,只见其中几样已然染了红,血迹未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间或传来一两声有节奏的抽大声,越往里走,声音越是明显。
走到最后,两个弧形的墙面汇聚,尽头是一条狭窄的通道。
魏无恒在前头带路,一边走,一边对君笑道:“太后和陛下明令不能弄死他。我知道你解不了恨,总想着多玩他两天。今儿哥哥就带你返璞归真一回,玩鞭子!”
“哦,怎么个玩法?”君笑问道。
魏无恒偏了身让他进去,“进去不就知道了!”
经过一条狭窄的通道,又再一次豁然开朗,是个宽阔的刑房。
刑房中间用一架子绑着个人,忽而抽起一长鞭,“啪”一声巨响。架子上的人痛得皱了眉头,却是半声不吭。
“瞧见没。这就是返璞归真的法子!比起你的铁烙可有趣多了!”魏无恒指着那鞭子道,“瞧见没,泡了三天三夜盐水的鞭子,一根鞭子好几斤重,抽在人身上,又痛,还好不了!”
他说着话,上前接过行刑官的鞭子,高高扬起手臂,啪啪连续两鞭子,净是照着架子上那人原本破裂的伤口打。
“宋元征,你招是不招!”魏无恒大声叱道。
宋元征垂着头,身子痛得有些痉挛,却是冷哼一声,嘴角弯了弯。
这无异于是嘲讽和挑衅。魏无恒还要发怒,君笑上前两步接过他的鞭子,道:“魏大人,我来!”
君笑眼里的恨意像是一团猛火,灼得魏无恒都退让。魏无恒爽快道:“好啊!安霜的账还是得由你来算!”
君笑嘴角一弯,扬起一鞭子,重重打在宋元征身上,边打边问道:“宋元征,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我问你,你勾结外邦,证据确凿,你认是不认?你谋害自己的妻子,嫁祸安霜郡主,妄图诬陷忠良毅勇侯,你认是不认?你权势泼天,结党营私,忤逆犯上,你认是不认!”
每一个“认不认”之后,紧接着就是一鞭子。君笑几乎打疯了,还要继续抽,魏无恒生怕出人命,连忙拦住他道:“君大人,你且慢些!这人死不得!若是死了,我们拿什么向太后娘娘和陛下交代!”
“奸佞贼人,死不足惜!”君笑啐了一口,上面两步捏住宋元征的脸,“你给我好好瞧瞧,我是谁!宋元征!”
宋元征终于睁开眼睛,一瞬间眼神瑟缩,过了片刻,缓缓望向君笑身后一直低着头,身子在微微颤抖的小厮。
几乎是同一时间,小厮默默抬了头,二人四目相接。
片刻后,宋元征复又闭上眼睛,照着君笑的脸吐了口唾沫,冷笑道:“彦夜见你,月也无光。滚!”
“凭你也敢骂我!”君笑怒从心头,扬起鞭子,势要当场抽死宋元征。
魏无恒见状,连忙冲上前去,想要将他拦住,怎知君笑今日是发了狠,手起鞭落,每一鞭都像是用尽了全身气力,每几鞭子,宋元征就昏死过去。
“这怎么办!”魏无恒颇为恼怒,强压着怒气对君笑道;“若是将人打坏了,谁负的起这个责任!”
君笑将鞭子往身边小厮手上一丢,冷笑道:“你怕什么?他不是骨头硬么?你让军医来看看他,给他上些药,只要保住他的命,太后又怎么会怪我!”
“这……”魏无恒不寒而栗,活不得,死不得。这个君笑竟是这样恨着宋元征。
“这里不过你我,你若是担心,那就由我来好了!”君笑嘴边噙着冷笑,使了个颜色,小厮低头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瓷瓶来,只见一颗黑乎乎的药丸落在手心。
魏无恒心中咯噔一跳,忙问道:“君大人,这是什么?”
“十全大补丸。”君笑笑着回道,眼里寒意尽显。
魏无恒再次打了个哆嗦,从前就听说过“十全大补丸”,也不知是谁缺了大德,取了这么个名字,听着像是能起死回生的神药,实则是最丧尽天良的药,服用的人不管肉体遭受多大的痛苦,都不会死,苟延残喘,唯一的缺点是,在这期间他所遭受到的所有痛苦都会变成数倍,直至他痛死为止。
说话间,君笑身边的小厮已然上前去,大约是个子太小,踮起脚来方才打开宋元征的下巴,半晌才将药送进他嘴里。
君笑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快走了两步,抬起宋元征的头,照着他的肚子狠狠一捶,那药丸顺着他的喉咙滑落下去,继而是宋元征猛烈的咳嗽声。
那小厮站在架子下,宋元征抬眼看了他一眼,低吼道:“滚!”
不能再让君笑留在这里,若是再留,只怕人真要没了。眼见着宋元征没了半点气息,魏无恒心道不好,牵着嘴角道:“君大人,我知道你恨他,可是毕竟咱们都还有皇命在身,今日不如就这样吧?等明日这厮醒了,再慢慢审。”
君笑只站在原地不动,眼睛死死落在宋元征身上,许久以后,方才低低“嗯”了一声,对魏无恒道:“我还有几句话要对他说,你……”
君笑打了个眼色,魏无恒只当没看懂,赔着笑道:“君大人,上头命令咱们一步都不能离开,打个瞌睡都是死罪。您还是别难为我,让我在这看着吧。您有什么话,您尽管对他说,我保证我就是瞎子,聋子,哑巴,什么都不知道!”
君笑嘴边噙着一抹冷冷的笑意,睨了他一眼,自顾自上前,掐住宋元征的脖子,低低骂道:“宋元征,你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你杀我妻子,我也要让你痛不欲生,让你爱的人,尝遍万箭穿心的滋味,你听见了!”
宋元征已然没了意识,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君笑将耳朵贴上去,冷笑了两声,对魏无恒道:“看来这铮铮铁骨也都是假的,都开始说胡话了。魏大人,好好看着他,可别让他死了。”
魏无恒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偏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直到走出牢房门口,君笑还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宋元征低垂着头,没有半点生机。回过身看身边的“小厮”,只见他十指紧握成拳,大约是太过用力,他的全身微微在颤抖,他唯恐被人看出半点端倪,赶忙踏上马车。
“没事儿,很快就没事儿了!”在小厮跟前的地面上,水渍氤氲成团,慢慢扩散开来,“君笑”一时心痛难言,单手揽着她,低声劝慰道:“他认出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