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城外八百里官道上,一匹异常高大的红色骏马如一道赤电般极速奔驰。拨啷啷的马蹄声密如鼓点,将地面震得发抖。马背上一抹俏丽身影,衣带当风,颇有出尘之态。佳人宝马本已令人惊艳,但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一道紫色身影紧紧追随在这一人一骑的身边,速度丝毫不慢。偶有人看见,不由得疑心自己眼花,待揉揉眼再看,连人带马早已绝尘而去了。而此时南增国的都城里却是一片混乱,人们惶恐不安,一面向别人讲述着自己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一边又从别人那里听来同样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但尽管众口呶呶,却不外乎总是围绕着“东持进军”、“太子下狱”、“皇帝病危”这几个话题。就在昨天,东持大将军孤舟白亲率四十万铁骑攻破了南增的边境防守,势如破竹。而皇帝火禄及却在同一天要将原本镇守在边境的太子火正枭首示众,惹得大乱,最后有人说太子被人救走了,也有人说太子又被抓了回去,而皇帝确乎是病了,因为很多人都看见了他吐血倒下的一幕。如今在路上飞驰的不是被人,就是惹得南增国大乱的玉龙衣。当时幽鸢冲入军阵将他救出,她便快马加鞭出了焚城,一路风驰电掣,黄昏时分已到了焚城以北的焰州境内。虽然全力疾驰了两三个时辰,万里横行依旧毫无疲态,幽鸢也丝毫未缓下脚步。但玉龙衣从昨夜就未再进食,此时早已饿了。
幽鸢见玉龙衣慢了下来,知她肚饥,但他随身只带着水囊,并无干粮。
遥见前方隐隐有一处村镇,幽鸢便说道:“天色不早,我们且去那里打个尖也好,你若是累了,便在那里寻家客栈住下。左右咱们行路快,通缉榜文最快也要在明早才会发到这里。”
玉龙衣自然不担心被官兵追上,便是追上了,也自然不怕。但一想到自己此时女装打扮,与男子同行,多有不便处。可此时又无替换的衣衫,就算去了前面的村镇买,也难免被人看到,多以为自己和幽鸢是私奔出来的,指指点点,不免难堪。
幽鸢见她踌躇,问道:“你迟疑什么?莫不是担心自己的美貌被不良人窥见惹上麻烦?大可放心,以你我身手,只怕没人能讨了便宜去。”
玉龙衣大翻白眼,冷哼道:“有你这么个登徒子在,我都不怕,怕那些寻常色鬼做什么?只是不想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聒噪罢了。”看到幽鸢背的包裹,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现成的衣裳?借我一套,扮作男子倒还轻省些。”她下山以来多数时候都是男装打扮,早就习惯了。
幽鸢忙说道:“有,有,只怕有些宽大,你将腰带束紧些吧。”说着便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套崭新的紫色衣衫并鞋袜来,玉龙衣见他衣物多为紫色,不知是崇尚此色还是偏爱所致。嫌他聒噪,便也不开口问他。
这里玉龙衣将衣物拿在手中,不紧不慢对幽鸢说道:“虽然早和你约法三章,可我终究有些信你不过。等会儿我去换衣服,只怕你会偷看,不如先将你手脚捆起来,这样便不担心了。”
幽鸢有些无奈,但还是点点头说道:“你既觉得这样保险,那就把我捆上好了。左右你的话我都不违拗,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日久见人心罢了。”说到后来,语气竟带着委屈。
玉龙衣闻言自是高兴,拿了两条衣带,忙忙将他捆好,又检查了是否真的捆结实了,才抱了衣物转身离开。
玉龙衣寻了僻静处将衣服换了,头发亦束作男子发髻,幽鸢的衣服果然长大,只得多打几个衣褶,勉勉强强还算可以。但鞋子无论如何不能合脚,便是穿着鞋套上去也还大上许多,只好又塞两条手帕进去,勉强挂脚。看来无论如何到了前面村镇都得另买一双男子的鞋袜换上。
玉龙衣将自己原来的衣服叠好放进包袱,走过来放到马上的褡裢里。
幽鸢见她如此打扮,笑嘻嘻道:“你穿了这身衣服,和我倒像一对双生子,只是个子矮些,眸色不同。”
玉龙衣见他被捆缚在那里,颇显狼狈,对自己却一点儿恼怒也没有,不由得有些歉意,上前给他解了绳索。
幽鸢丝毫不以为忤,依旧笑眯眯地问玉龙衣:“你接下来做何打算?”
看看天色渐晚,玉龙衣道:“我们去前面找家客栈歇脚,明早破晓便行,待走出南增境内就可缓缓行路了。那些官兵虽然奈何你我不得,却也是麻烦,最好不跟他们碰面,免得影响心情。”
幽鸢站起身来,掸掸身上尘土,笑着对玉龙衣说道:“我向来一个人行路惯了,绝少投店住宿,要么整夜赶路,要么只在破庙或树上休息,如今你这千金之躯与我同行,倒带契得我也讲究起来,许久不曾尝到躺在床上的滋味了。”
玉龙衣听他如此说,心里颇为诧异。原本见他武功奇高,衣饰华贵,以为他平日里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谁想竟是这般辛苦。但转念之下,又想起一事,忙开口问他:“你既绝少住店,身上可带有银两?”
幽鸢闻言,脸上一窘,摸着后脑说道:“原本是有几两准备应急的,但不巧今日清早你的马儿在焚城街上偷吃了人家的两笼馒头,我便将身上的银子都赔给了那卖馒头的老婆婆,如今可真是一文不名了。”
玉龙衣早知万里横行有偷嘴的毛病,也难怪别人。此时幽鸢身无分文,自己之前因为换作女装也没有带银子。但接下来要投店吃饭,还要买些替换的衣物,总不能去偷去抢。
幽鸢见她犯难,忙从旁说道:“莫担心,我们只管去吃去住,大不了明日一早一走了之。”
玉龙衣瞪他一眼,道:“你这算什么?欺负人么?我这里好歹还有一支金步摇,拿去当铺典卖了,应该能维持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