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子正值年轻气盛,最爱争风吃醋,又是横行惯了的,岂能忍得下这口气?放眼这烟州城,他便是太子爷,如今竟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混账给抢了女人,若是不给他些颜色瞧瞧,从今以后还不被人笑话死?
想到这些,常公子立即指着老鸨骂道:“你这老乞婆,不知死的老母狗!钻钱眼儿里的母臭虫!明着告诉你,少爷我今天找不着粉宝儿,干脆就把你这春花楼砸个粉粉碎!一把火给你烧个精光!再叫人把你和这些死娼妇、烂龟奴们都抓起来!脸上刺印发配到天边去!”
那老鸨因收了人家重金,自然想要挨着不说,先前还支吾道:“常公子可是冤枉了老身,粉宝儿去了哪里,我实在是不知道。我们是开妓院的,客官拿了银子来,我们只能好好奉承,没有像官府那样查考盘问的道理。”
常栋梁听了,哎哟一声怪叫道:“反了你的!我家便是官府,就要盘问盘问你!看你是铁打的牙齿铜做的腮?”又叫那些无赖道:“把这春花楼给我颠倒过来!倒看谁敢不许!”
那些无赖正听不得这话,答应一声便动起手来。一时间乒乒乓乓,好似拆房一般。碗盏茶壶不知打碎了多少,箱笼门板也都摔得乱响。
老鸨撑不住,方说道:“我也是听他们说的,好像是在城东的柳絮巷子,左起第二家的便是。少爷要去我们也拦不住,只求多少看老身薄面,千万莫要伤了人才好。”
常栋梁一口啐在老鸨脸上,骂道:“你还有脸叫我手下留情?我不把那人的牛黄狗宝掏出来我就不姓常!回头再跟你这老婆子算账!教你只认得钱!”
且说这常公子出了春花楼又纠集了好几个打手,趁天黑找到粉宝儿住的地方,围在院外,等屋里吹灭了蜡烛便冲进去一顿乱打。
那粉宝儿吓得缩到床角,被常公子拖将出来,一路带着走了。好容易熬到天亮,还是衙门里常大人的亲信过来送瓜果,见院门大开,叫了几声也无人应答,这人常年在衙门里公干,便觉得事情不妙。
走进去一看,只见常大人已然被打死在床上,赤条条一丝不挂,浑身青紫,后脑被打破了,一床的血污。
那人只得连滚带爬回衙门叫人。
衙门的差役来了一看,个个惊得面如土色,又怕认错了,忙回去报告了师爷,师爷自然不敢做主,又只好禀告夫人。
常夫人听了,只得挣扎着爬起来,坐了轿子赶过来,进门一看,不是常大人是谁?常夫人一口气憋住,昏死了过去。
这常公子也跟着他娘前来,到了此时自然知道了昨夜打死的居然是自己的亲爹,只吓得面无人色,一句话也不敢说。
若说昨日常公子也曾问那粉宝儿究竟是谁包养了她,但那粉宝儿虽然和常大人在一处颇有时日,却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叫王老爷。怪只怪常大人为了保密,根本不曾告诉她。
只是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两天后那些打手中有两个落了网,自然就扯出了常公子。一时间,常家父子争妓,儿子杀父这个丑闻传播得街知巷闻。老百姓听了,都当作亘古未有的大新闻争相议论,有好事者免不掉往里面添油加醋,甚至将其改编成了戏文,不到一个月就搬到了戏台上,一连演了三个月还不歇场。
要知道这常大人在烟州任职数载,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以往百姓们慑于淫威不敢怎样,此时却都万分解恨,几乎要敲锣打鼓地欢庆起来。纷纷说老天开了眼,叫这等贪官自取灭亡。
再说常栋梁被关进了大牢,常夫人和琯娃母女两个终日以泪洗面,哪里还有主意?妇人家难以抛头露面,只好把家中积蓄都拿出来交给仇剑,烦他上下打点,希冀能留住常栋梁一条性命。
仇剑虽然满口答应,出来却一面叫人将之前备办的货物装车,一面打点行装。
他的亲随问道:“这常家一事如今可算了了?”
仇剑笑道:“虽还未满门死绝,却也不远了,多则一月,少则半月,我们就可离开此地。”
亲随道:“这次从常家捞的油水虽远不及上次的多,可也足够我们应付个几年了。”
仇剑道:“之前咱们还花了不少出去,折算下来也就还剩三百万两,这一路的花费想来是够了的。”
原来这仇剑正是女扮男装的玉龙衣,旁边的亲随自然是阿初了。
半月后刑部专门派人前来审理此案,那常公子因为谋杀亲父的大逆之罪被判了个斩立决,当即押赴刑场,吃了一刀。
常夫人又惊又气,不几日便中风瘫痪在床,口不能言,手不能举,又有秋叶的鬼魂夜夜来索命,没几天便一命呜呼了。
常家至此只剩下琯娃一人,原本以为自己迟早会和仇剑成亲,没想到现在家破人亡,连个为自己主张的人也没有。所谓树倒猢狲散,那些下人也都各自奔命去了,只剩下她一个弱女子。
琯娃思前想后还是来找仇剑,毕竟现在唯一可依靠的只剩他一人。可是到了仇剑常住的宅子却发现早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一个年老昏聩的守门人坐在石墩上,将一封书信交给她。
琯娃认得是仇剑的笔迹,打开看时只有四句诗:
善恶有报不可欺,
心怀鬼胎当自知。
同根相煎何太急?
冤魂永驻荷花池。
琯娃看了犹如坠入了冰窟,从头到脚凉了个彻底。这四句诗分明是在说她将孪生妹妹瑶娃推入荷花池冻溺而死的事情。
原来仇剑早就知道真相,如今不辞而别,一定是怨自己心狠手辣,不念同胞之情。
琯娃此时心如死灰,仇剑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自己苦心积虑想要嫁给他,甚至不惜谋杀了自己的妹妹,却落得如此结局。
琯娃自觉生无可恋,索性也寻了自尽。
如此一来,常家满门无一个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