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慈爱地看着玉龙衣,说道:“小姐,夫人生前最爱闻荷香,这些我刚才特意摘的。”
玉龙衣点点头,说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娘亲告诉我说,她和爹爹成亲时,曾告诉爹爹她想要到江南水乡看荷花,爹爹便同她来到焚城定居了。”
焚城荷花最盛,故又名“荷都”。
二人走进里间,玉龙衣将贡品恭恭敬敬地放在供桌上。这里供奉着玉寿夫妇和玉家被杀亲眷以及恩人褚断父女和白氏的灵位。
玉龙衣焚香拜倒,低声祝祷:
爹娘有灵,众亲在上,玉氏龙衣再拜灵前。
双亲忠而见疑,众亲无辜受戮,恩人信而遭难,皆因昏君无道。
十载寒暑,女儿无时或忘,今已长成,必当报此血海深仇。
纵使粉身碎骨,绝不退悔!
愿在天之灵保佑,他日必重修宗祠,迎灵以往,万世歆享!
祝毕,再三叩首。
奶娘一边拭泪,一边扶玉龙衣起身。
玉龙衣道:“奶娘,你切莫悲伤,咱们报仇雪恨的日子到了。火禄及欠我玉家的,我必一一讨还。”
奶娘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小姐你早下定了决心的,父母之仇怎好叫你放手?但我只有一个请求,自从你出生起,我便未有一天离开过你。如今也一样,你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一步也不得叫我离开你。我老了,没什么用,可有这颗老心、这双老眼,随时随地照看着你,也省去了见不到你的面日夜悬心。你若是可怜我,千万带我下山。不然,我不出几天就得忧心死了。”
玉龙衣点点头道:“我带着你下山就是了,倒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我大仇得报时奶娘你能早早知晓。”
奶娘欣慰地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十年过去了,老爷夫人也该沉冤昭雪了。”
主仆二人说着话刚走至外间,便又有一人走进门来,正是玉龙衣的同门师姐阿初。
阿初比玉龙衣早入师门三年,是严无病从狼群中捡来的野孩。她虽然身有残疾,样貌奇丑,武艺却极高,更兼力大无穷。她毕竟幼时曾与野兽为伍,身上野性难驯,爱吃生肉,又不喜与人交往,但对玉龙衣及奶娘却一向亲近,对师父严无病也极其敬畏。
“师姐,你这次去的时间不短,事情很棘手吗?”玉龙衣笑着递给阿初一杯茶。
“人早就杀了,那个奸贼不过是仗着会几下拳脚趁人之危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只是官府无能,抓他不到,所以放任他逍遥这几年。若不是他丧心病狂,连闺中弱女也不放过,师父也不会叫我下山去收拾他。
我下山不到十天就访知了那狗东西的踪迹,特意等他行凶时上去结果了他。不过在回来的路上又救了一对被人拐卖的母子,把她们送回灶县花了些时间。不然,上个月就能回到山上。”阿初将茶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说。
玉龙衣知道师父向来奉行“杀人须杀死,救人须救彻”的铁律,若要杀人,即使追踪万里,耗时数载,也要将其杀死。若是救人,也必当不畏艰险,竭尽所能,定要保其无虞。因此,师父虽深居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在江湖上却是颇受赞誉,清名甚高。像师姐口中说的除暴安良的事情,一年少则也要做几十件。
“师父她老人家叫你过去。”阿初又倒了杯茶水一气喝干,把茶杯放在桌上,她只说这一句玉龙衣自然明白该是向师父告别的时候了。
十年的期限已满,该是别师下山的时候了。玉龙衣将简单的行李收拾妥当,深深看了一眼房中的物件,难免生出几分留恋之情,但她狠狠心,将眼睛别过,麻利地关好了门窗。
从房中出来,望着山上的一草一木,心中又难免有些不舍。想自己初来这里时,连门槛都还迈不过去(因山中湿气大,且毒虫多,故而门槛设的颇高)。如今十年过去,自己已长大成人,忆及过去却还仿佛就在昨日。但自己终究要离去,只希望报仇雪恨之后能够有机会再回到这里侍奉师父。
严无病一身淡青衣裙,面容清癯,孤傲犹如崖上松。
十载相守一朝分离,铁石人也动心肠。玉龙衣抢近拜倒,叫一声师父,声音早带了哽咽。
严无病搀起玉龙衣,叮嘱道:“早就知道有今天,何必徒增伤感?这把月章剑是为师的至爱,今日赠予你防身吧。”
这月章剑因其光华夺目得名,宽不满一指,长不过七寸,薄如片纸,锋利无比。这本是无病师父从不离身的匕首,以此相赠,足见爱徒至深。
玉龙衣将剑珍重接过,对师父说道:“徒儿此一去,不知何年才能上山再见师父,万望师父保重身体,徒儿即便在千里外里心里也会念着师父,待到大仇得报,再上山来服侍您老人家。”
严无病道:“我自能照顾自己,你不必担心。你只需下山做你该做的事情,对我不必有丝毫的挂念。我是清静惯了的,不喜欢有人服侍,况且你本不是这山中之人,该回红尘中去了。”
又道:“你今日下山去,万难不可回头。我命阿初随你下山,从此以主仆相称,尽心助你成事。”
阿初在一旁听了,立刻跪下对玉龙衣行主仆之礼。
玉龙衣忙避在一边,向师父请求道:“此事万万不可,还请师父收回成命。我和师姐同在师父门下,十年姐妹相称,如何能分主仆?”
严无病不为所动,淡淡道:“这主仆是迟早要分的,她若是能终身于你为仆也是她的造化。切记,若她将来有事,切不可葬于他处,骨灰需带回孤绝山来。”
玉龙衣和阿初均知晓严无病的脾气,因此,即便她如此说,阿初也不介怀,玉龙衣也不吃惊。
严无病背转身挥手说道:“去吧!去吧!此去任重道远,切不可心急。”
玉龙衣再拜起身,见师父并无回身之意,只好说了声:“吾师千万珍重。”方同奶娘及师姐下山去。
行过半里,玉龙衣忍不住回头再看师父。只见严无病正跪在那里送其远行,玉龙衣大惊,忙要撤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