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凡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能跑出来。弥夏虽说看上去天真可爱,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少年般的神情,但乔凡不止一次的感觉到他其实并没有这么简单,就好像……他是故意的一样。
不过多想无益,不如快点跑,拼命跑,跑得越远越好。因此乔凡忽略了种种不对劲的地方——这林子也太安静了,植物也生长的很奇怪。
茂密的植被分布在森林四周,越往中间走就越稀疏,没有追兵,没有虫鸣,更没有鸟啼,风都像是绕了道,只剩下溪水潺潺——乔凡原本想跟着溪流走出困境,不想这溪流生得崎岖,最终在林地中央打了个结——形成一口湖泊,不动了。
乔凡早脱了那身鲜艳的礼服,只剩一件白色的里衣,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什么鬼地方,这湖水光出不进,难道就靠头顶上那仨瓜俩枣的雨水?”乔凡嘀咕着,坐在地上捶腿。
在他的视野上空,两边的巨树似是为了弥补中间的空白,隔湖交缠,硬生生将湖上空挤了个遮天蔽日,水泄不通。热闹退去后是孤独,比孤独更可怕的是看不到两头的死寂,时空似乎都在这片天地里静止,就像是天地间只剩下一湖,一溪,一乔凡而已。
“现在谁要是能跟我说句话,还真是让我嫁了都行。”
“咕。”
乔凡动作一滞,屏住呼吸。
“咕咕。”
卧槽真有东西。
听这声音奶声奶气,乔凡放下了一半的心,既开心又紧张的在草地上匍匐前进,拨开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看见一只黄色的毛茸茸的小鸟正在枯叶堆里啄东西吃,长得像只小黄鸡,不过巴掌大,肥嘟嘟的,被乔凡打扰过后偏过了头,黑豆眼一眨一眨,咂了咂嘴,略蠢。
乔凡试探性的伸出一根手指,那鸟看了看,果断迈出爪子踩了上来,抬头欢快的叫了一声。
“咕!”
乔凡被这鸟蹭了蹭,感动的一塌糊涂,心里觉得是不是人没有关系,只要是个活的就行,与此同时还可以不履行‘出嫁’的誓言,真是好得不能再好。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不要脸,先前还安静的林子突然狂风大作,几乎要把人给掀跑。
卧槽!
下一次!只要是个活的,两条腿的人形生物,我保证当牛做马!!
狂风平息了。
乔凡心累的将糊脸的头发一点点拨开,先前那只鸟也被狂风掀出去了几丈远,正倒在地上奶声奶气的“咕咕咕”,他上前打算把它给抱回来,没想到那只鸟受了惊后翻脸不认人,见他过来,叫得更加凄厉了。
乔凡没多想,觉得这鸟可能是受伤了,更得抱回来看看,湖那头突然有人说话了。
“那小雀儿也就瞧着可爱罢了。这地方名为牧湖,那小雀儿叫牧鸟。”
乔凡先是一惊,后是一喜,最后惊疑不定,裹足不前,和那藏在对面的人僵持了一会儿后决定留在原地,大声问道:“谁?!”
长盛的月光终于走过了亿万年的旅途,钻过林叶间的密缝,挤来了这片湖前,乔凡终于看清了原来那边的树下站着一个人,只是他这出场方式不亚于青天白日活见鬼,乔凡吓得叫了一声,往后一跳,比他受惊更大的是那只鸟,那只鸟尖利的嚎了一嗓子,随即身子往下一歪,哑了火。
“路过而已,姓名不足挂齿。”那人的声音叫人想起林间的溪流,林奕一时间竟觉得这声音耳熟,只能归结于声音好听的人或许都有些相似。
“这林子也叫牧林,以这只鸟命名,林间珍贵的药材不计其数,却人迹罕至,你知道为何吗?”那人笑了笑,“因为这小雀儿喜静,恶闹。平日里是个人见人爱的毛团子,一旦受到惊吓,听见了嘈杂的声音,便会发狂。过去有不知事的将其带去了城中,不想它在闹市中凶性毕露,连伤四十人,其中十人被当街啄死,五人被吞吃入腹。”
卧槽这么大的杀伤力?为什么这里一只鸟听上去都比自己强壮啊!
乔凡悲愤不已,对面那人慢条斯理说道:“你先前那声就已经吓着它了。”
信息量太大,乔凡傻了,那人见他一动不动,又柔着嗓子说道“不信?不如你回头看看。”
乔凡僵硬地扭过头,果不其然看见那鸟正在草地上翻滚,像是被乔凡的声音给强/奸了似的,叫声极其难受,每尖叫一次,身形就暴涨一寸,它身边被滚得草折枝碎,最后成了一只和毕方差不多大小的巨鸟,似乎还有持续变大的意思,张开嘴露出森森獠牙,眼睛血红,仿佛在滴血。
鸟鸟鸟鸟鸟鸟有牙吗?!
那人轻笑一声:“公子好胆识。这牧鸟凶狠起来,见什么撕什么,公子不走,是想留在此处与他作伴?”
此时牧鸟变身完毕,似乎还没彻底清醒,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射穿了树干,巨爪在地上一踩,留下了一个深坑。
这动静显然已经超过了乔凡狭隘的想象力了。
乔凡如梦初醒,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冲力拔足狂奔,经过湖对岸时还不由分说的一把拉起了那跟他说话的人。
“兄台好胆识,牧鸟凶残至此,你不跑是想留下替我还债给它加餐吗?!”
“并非如此,这林间地形复杂,那牧鸟比你我二人熟,我们再怎么跑也是跑不过它的。”
不跑难道等着被吃吗?!朋友你们蜃楼界的人心都这么宽吗?!
那人似乎猜出了乔凡在想什么,说道:“既然逃不过,不如正面迎敌。”
他话音刚落,便停步转身。也不知道这人力气多大,乔凡也被他拉的停在原地,一步也没能往前冲出去。
“公子心善,逃命时也没忘捎上我这路人,现在便当是我还了这个人情。”
牧鸟狂奔而来,尖唳不止,所过之处草木尽折,那声音反过来更让它发狂,鸟头直甩,即便是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冲到两人身前。
而那路人上前一步,站在乔凡身前,一只手在身前捏了一个诀,空气随着他的手势形成了几条幽蓝色的线条,看似随意的游动成了一个临空的符篆,一打响指,那符篆便自行分裂成了九排九列朝牧鸟飞去。
那人比乔凡高出半个头,长发如墨,乔凡看见他打响指的那只手,心中打了个突——这双手在他的梦境中出现过,曾一勾一挑,卷起了珠帘。
幽蓝色的符篆围绕牧鸟转动,将其束缚在原地,越收越紧,只听那牧鸟连声哀鸣。那路人再次轻按食指,符篆就收到命令似的连成了几条链子,将牧鸟牢牢捆在了原地,直到光芒消散,它变回了原来的那只毛绒小鸟。
“你……不杀它?”
路人上前将那只牧鸟捡起来,放回了树梢上:“原本便不是什么恶鸟,说起来还是我们闯入它的领地,有错在先。这样还要赶尽杀绝,岂不是太没道理了?”
他说完,回头一笑,像是月下佳公子,饶是乔凡见多了,自己也长得好看,也难得红了脸。五官能整容再造,眉宇间的气质却骗不了人,一瞬间乔凡几乎以为自己找到了大剧中仙君的原型。
“我瞧公子并非玄门中人,甚至不知道牧鸟的存在,牧鸟的内丹自然对你毫无用处,牧林深处也无草药,既如此,公子来这里做什么?”
尽管被怀疑,乔凡的心里却没有什么不满,本来他一个普通人在这种危机四伏的世界里乱逛就不对,而且这人还救了他,那他就更不应该不满了。
毕竟这路人看着很好说话,能力也强,说不定还可以帮他。
乔凡内心谨慎,面上却看上去心无城府:“不小心闯进来的,是个意外,你呢?”
“我找人。”
乔凡本来还打算客气的问几句他在找谁,他说不定见过,心思急转间却发现不对,于是又问:“玄门中人?”
那人摇头:“普通人而已。”
谁不知道牧林深处有牧鸟,而且一个普通人哪里来的胆子闯进这种修罗地,死哪儿不好死这种深山老林里?除非……
乔凡的心脏狂跳起来。
除非那人根本不知道牧林深处有牧鸟!
那么这种常识性的东西,蜃楼界能有几个普通人不知道呢?
乔凡想起了那人的手和自己的梦,暗暗压下心中的怀疑和紧张,问道:“我姓乔,你呢?”
“江。”
那位即将迎娶云海下的“夫人”的夜君姓什么来着……江?
乔凡硬着头皮试探道:“夜君?”
那人的惊讶稍纵即逝,随即笑的意味深长起来,他将乔凡细细扫了一遍,低声道:“也是......短发......擅闯......我竟然没注意......”
乔凡知道自己猜对了,心里说不出来是死了还是紧张,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夜君抬头,眼光凝成一线从眼角里飞出来,带着点轻佻和肆意,和先前判若两人,道:“夜君只是称谓,我名楼月,江楼月。”
江楼月长眉一挑,一把抓住乔凡的手,轻而易举的将其抵在了一根粗壮的树干上,笑道:“你便是我那未过门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