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悄悄的,除却水流的声音,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宜姿费力地转了转脑袋,看着那通往外界的隧洞,她真想真想出去看看,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多少年了呢?一百年?两百年?不,不止,至少也是六百年了。
修真无岁月,在以前的她眼里,区区六百年不过是弹指间罢了,可是自她被萧用毁了灵基卸了修为,她就已经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了,靠着萧用强塞的丹药活到了现在。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六百年有多久?
宜姿扯了扯嘴角,六百年久的可怕。除了时不时来这里嘲讽戏弄她的萧用外,她从未有见过活着的东西,连一个虫子都没有,她想着若是有一天这个地方飞进来一只蚊子,她会很高兴地让它吃的饱饱的。
想着想着宜姿竟是笑出了声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每日里她都是在无尽的悲伤和愤怒之中度过的,许久未曾笑过了,不过一会儿脸颊就有些发僵了。宜姿收敛住笑意,慢慢的沉寂下来。
今日萧用不会过来,她总算是不用看见那一张让她恶心的脸。
多么可笑啊,她当年爱的奋不顾身的人,现在在她眼里比什么都恶心。宜姿舒了一口气,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恍惚。
她宜姿自幼便是天之骄女,论容貌,她素有修真界第一美人的称谓;论天赋,她是几百年难得一出的变异雷灵根;论实力,她当年不过十几岁便到了金丹中后期;论勤奋,她几年如一日勤修苦练从无怨言。
她的父亲是宗门宗主,虽然时常肃着一张脸,但是在家人面前时总是难掩温和。她的母亲是地盟宗宗主的姐姐,如水般温柔,总是用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柔柔地看着他们。她的妹妹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姑娘,常常围着她撒娇耍赖。
她的家庭一直都很温馨安宁,她在这漫无边际的痛苦日子里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她还是当初的宜姿,她的父母她的妹妹依旧平平安安地活在人世。幻想终究只是幻想,每当萧用来的时候她的幻想便会被戳的粉碎。
所有的事情都得从那一年的宗门试炼说起。
鬼冥山的妖兽暴动让她难以招架,将宜华安置在稍微安全的地方之后,她便继续去就其他的弟子,那次试炼是由她负责的,所有的一切她都得担责任。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萧用,在被妖兽围攻的时刻。
一身黑衣的男子执剑立在树梢,整个人恍若一把刚刚出鞘的利剑,锋利却又让人忍不住生出向往。
她的妹妹是剑修,但是却像是一把还未开封的钝剑,毫无杀伤力,她还因此狠狠地嘲笑过一番,剑修也不过如此罢了。
当她站在妖兽群,亲眼看着那个男子长剑轻挥之间,血肉翻飞的场景。好些妖兽的血液溅在她的衣裙上。她是有洁癖的,往日里便是宜华偷吃过鸡腿的手碰了她一下,她都会追着她教训好久。偏偏那个时候,她动都不想动,就想那么看着,看着那个人……
“道友可好?”
那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场景,男子踏风而来,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有些局促,面色泛红,脸上是与他气质丝毫不符的羞涩,她想,今日的她应该是漂亮的吧!她从来没有那般的在意自己的仪容,即便当初众人予她第一美人的称呼,她也不过一笑置之。
“我叫宜姿。”明明对方没有问过她的姓名,她便自顾自地说了出来。
“我我……我,我叫……萧用。”
她始终都不懂那个在她面前就连说话都会结结巴巴的萧用,到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她想要开口问上一问萧用,却不知为何始终开不了口。
第一次的相见在她的心里埋下了一个种子,说不定哪一天那个种子便会突然萌芽,然后慢慢长大。
再一次见到萧用是在宗门的大殿里。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萧用是地盟宗宗主也就是她舅舅不久前收的徒弟。因为舅舅闭关的缘故,让他到天衍宗来商谈事物的。
她舅舅素来严苛,对于收弟子一向宁缺毋滥。即便是她在舅舅面前也只能得个尚可的评价。但是萧用她的舅舅则是言之:“甚好。”
所谓感情便是在好感之中慢慢积累起来的。萧用在天衍宗的日子里一直都是她负责接待的,朝夕相处,日渐深厚。
她每日里好似见不着那个人心里就跟少了什么似的,娘亲说她长大了,宜华说她变了。
她也觉得自己变了,她在萧用面前可以卸下所有的骄傲,所有的。
对了……她与萧用是在什么时候真正在一起来着?宜姿仰了仰头,脖子有些酸了。
好像是在她二十五岁生辰的时候吧!
她二十五岁的生辰是在外面度过的,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容貌挺招人的,却没想到魔族的人胆子大到跑到天衍宗来截人。
她再怎么厉害终究也不是那魔族老妖怪的对手,宜姿环顾了周围好一阵子,眼眶有些湿润了。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个地方,当年她被那魔族老妖怪困在这里,好避过父亲等人的搜索。
第一个找过来的是宜华和萧用,宜华的那刚刚筑基的武力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萧用一个人对阵那老妖怪,她亲眼看着那人咬着牙拼尽了全部的力气,等到那老妖怪死的时候,萧用也只剩半口气了,在倒下去之前,他还对着她笑了笑,当时她就在想,她心里的那颗种子已经长成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了。
自那之后,她在萧用面前不止卸下全部的骄傲,甚至卸下了作为女孩子的矜持。
宜华常说:“姐姐,他一定爱惨了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宜华才多少岁呢?十二还是十三?她听见这话的时候,心里是认同的,那个人有多喜欢她,她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
即便是到现在,她也无法否认那个时候的萧用是真的爱她,至于为什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大概是因为后来不爱了吧,或者是不小心把那一份爱扔了吧。
宜姿一直仰着头,努力不让眼中的泪水落下来,她发过誓,她再也不会为了那个男人掉一滴眼泪。
她嫁给萧用的时候正是霜花开的正盛的时候。天衍宗最多的便是霜花树,霜花总是带着清冷的味道,也许她选在那个霜花漫天的时候与萧用结成双修道侣,便是上天给她的暗示,暗示她的未来会如同那霜花一般,清冷孤寂。
一切都好好的,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萧用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喜怒无常,这对于一向安静的萧用来说显得尤为异常。
她曾经怀疑是不是他被什么人夺舍了,悄悄问了父亲,父亲却说并无异常。她是怀着疑惑的,不是说不相信父亲的话,而是实在是太反常了。
本来萧用应该是待在地盟宗的,但是因为她的缘故,他们一直都住在天衍宗里。
成亲后不久,萧用便开始频繁的闭关,很多时候,好几年她都见不着他一面。
那一日她坐在庭院里,思索着炼丹失败的原因,闭关许久的萧用从外面回来,看着她笑的意味深长。
萧用没有待多久又匆匆离开,当时她只觉得奇怪的很,却没有多加在意。直到宜华满身伤痕地倒在她面前。
“姐,救我。”说完便晕倒的宜华根本无法给她更多的信息,她安置好宜华,便出了门。
她住的地方是天衍宗西边的山峰,离主峰甚远。待到她赶到主峰的时候,一片安静,宗门弟子全部跪在地上,满脸悲戚。
她恍恍惚惚地听到有人在说,宗主夫妇修习之时走火入魔,双双殒身了。
宗主夫妇?也就是她的双亲……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安置双亲的牌位的,她只知道,她一半的天空都塌了,当时的她如何能想的到,她的另一半天空很快也会塌了。
萧用作为她的丈夫整理宗门内务,她很久都见不到他的身影,再一次见到的时候是他带着人将宜华领走的时候。
那是萧用第一次用那种带着恶意的眼神看着她,他说:“宜姿啊宜姿,你怎么那么笨呢?你知道吗?那两个老东西究竟是怎么死的呢?我告诉你吧,是我,是我亲手将他们杀死的,生生地隔断了他们的头颅,然后扔在了炼丹炉里。”
她甚至反应不过来,只能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天衍宗,欠我的。”
自那以后,萧用好像特别享受她的痛苦,只要她痛苦了,他好像就特别的舒服,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的痛苦是他的欢乐剂,她对他的憎恨是最好的调味剂。
宜华逃走之后她便被萧用关在了这里,至于为什么特别选这个地方,她想,大概是想要让她更痛苦吧。
每日里她就只能听着萧用笑的恶劣地告诉她,他如何将天衍宗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他又如何将地盟宗暗地里握在手中,他是如何骗取她的感情,他又是如何获取她父母的信任……好多好多……
宜姿咬紧了牙关,强抑住内心的痛苦,耳边却传来脚步声,她凝眉……难不成是萧用来了?
陡然亮起的烛光,让她不舒适地眨了眨眼,愣愣地看着洞口的女子,绞尽脑汁总算是有了些映像,虽然有些不同了,但还是有那么点当初的影子。
她喃喃道:“宜华……你是来接我去往黄泉的吗?”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