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有人给出及时给出反应的缘故,魏先生觉得今天的课程讲起来也舒畅了许多,虽然依旧不太喜欢有宫女在旁边听着,但是对上阿音的时候,视线已经变得柔和。
今日为先生讲的是中庸,说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的时候,魏先生看了大皇子一眼,似乎想问点什么,又有些顾忌着大皇子又说出什么让自己暴跳如雷的话来,最终停了一停,继续说了下去,心里面想问的问题还是没有问出来。
大皇子察觉到了魏先生的这种迟疑,下课之后慢慢的走在回去的路上,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问:“上一次我说的话是不是将魏先生吓到了?”不等有人回答他就自问自答的说:“就算是位魏生被我吓到了,我的想法也是不变的。”
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说服自己:“当臣子与当皇帝是不一样的,魏先生教导的是臣子之道,而我……”他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如今,大皇子身边除了阿音之外,还另有几个太监宫女。这其中有不少是陛下身边调过来的人,但是,也有已经心甘情愿向大皇子投诚的人。
如今宫中的局势一目了然,大皇子眼看着的是日后前途坦荡,自然有那种人为了日后的富贵荣华,先人一步的向大皇子献出自己的忠诚。
大皇子方才的这番话其实有些过了,他自己也察觉到了,所以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阿音不敢对这个问题表达什么态度,只是默默的听大皇子说着。回去了之后,趁着四下无人注意的时候,才悄声说了一句:“殿下,还是谨言慎行才好。”虽说宫中如今只有大小两位皇子,二皇子看上去又不是个能顶事的,说起来的继承人只有大皇子一位,但是谁知道日后又有什么变化。
大约就连陛下自己都想不到,一直以来以为没有继承人的自己,居然会在一年之内冒出来两个已经年岁不小的皇子。
世事这般奇妙,谁能料到日后如何?
大皇子也知道自己今日鲁莽,只是一时激动才说出了那样的话来,如今听到阿音这样说,当下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又听阿音絮絮叨叨的说着,不知道今日跟着的人是不是嘴紧,这些话会不会传到了陛下的耳边去。明明是有些啰嗦与没意义的话语,但是此时被阿音说出来,仿佛也带上了甜蜜。
大皇子含笑听阿音说着,侧脸看着她面无表情,却在眼角眉梢之间,细微的表现出为自己担心的样子,心里面觉得抹了蜜一般。最后在阿音停下来的时候,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别担心。”他说:“父皇不会因为这个而怪罪我的。”
阿音的手并不大,一下子就被大皇子完全握住了,很是柔软的样子让大皇子忍不住多捏了两下。
明明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让阿音一下子就停了下来。无奈的看了大皇子一眼,她说:“殿下你呀……”
所有未尽的话语都掩盖在了长长的叹息当中。
这样的叹息却让大皇子觉得格外的暖心,握住她的手,忍不住又紧了紧。
然后,阿音就毫不犹豫的抽走了手,含笑着问起大皇子,午饭要用什么。“红琴姐姐说,厨房那边今日有上好的鲫鱼,殿下可要喝点鱼汤?”
红琴恰好进门来听得这样一句,脸上也是带着笑意:“鲫鱼益气除湿,健脾开胃,殿下,尝一尝也是不错的。”
两人劝了几句,大皇子无奈答应下来,见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笑脸来,一时觉得,有些时候适当的满足一下别人小小的要求也是不错的。
不出阿音所料,大皇子当日所说的话很快就传到了陛下耳中,但陛下却没有半点儿生气的模样。听到大皇子这样说了,他嘴角一翘,居然是极为爽朗地笑了起来。
今日陛下身边伺候的是白双,见陛下笑得开心,也就上前凑趣:“恭喜陛下后继有人。”陛下斜睨他一眼,极为开心的随口道:“你这老货又知道什么了?”白双笑道:“殿下胆气十足,性子开拓进取,极好的。”
听到这样的话,陛下越发哈哈地笑了起来。
今日被打发出去了的陆明老远的在殿外就听到了陛下这样的笑声。想到此时是白双那个老货在陛下身边伺候,他心里面十分的不得劲。怎么在自己伺候的时候,陛下就从未有过这样愉悦的时候?
奈何想到白双一直都是跟着陛下的,论起在陛下身边伺候的资历,自己确实不如,一时间也就淡淡地熄了要与白双争宠的心思,只是在心中恶狠狠地想,没关系,那老货年纪大了,总会比自己先去,那时候自己就是陛下的身边第一人了。
这样安慰了自己一番,快步走到了殿门口,小太监通报了一声,就听得里面陛下叫了进。
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恭敬敬的进去,向着陛下行了一礼,说了说今日,到宫外去办事的成果。
他今日到宫外去是传旨去了,虽说收了个红包回来,但心里头对那家是有些不快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过是给那家的一个女儿指婚一次,怎么就好似要了命一样,一家人都没个笑脸的。
不过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面念叨,见到陛下的时候依旧是说对方感恩戴德地受了旨意。
陛下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微微一笑:“出去一趟你也辛苦了,先下去歇一歇好了。”陆明连忙说着不辛苦,被陛下打发了出去。
等他走了之后,陛下就露出了冷笑,对白双道:“你说,朕看上去是不是个很好骗的傻子?”
白双低头道:“陛下从小就聪慧过人,胆敢说陛下傻的,定然自己是个傻子。”陛下哈哈一笑,指了指白双,笑意却渐渐地没了:“虽说朕宠爱贵妃,难道朕就是那种自己没个主见,贵妃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还是说,他们觉得,贵妃与皇子不和,就一定会听了他们的话,由着他们往宫里面插手?”
白双越发低下头去不回答,陛下也并不是需要一个回答,只是这样说了之后,就冷淡一笑,将这件事丢在了脑后。
夜了的时候去了贵妃宫中,贵妃就笑语嫣然地说起了陛下今日的这一道旨意来:“陛下来了这么一手,可是让臣妾难做了。”虽说是在抱怨的样子,可微笑的样子却表明她并不是这样想的。
“惜惜不高兴了?”陛下笑嘻嘻地说着,“那可要朕赔偿你一番?”贵妃嗔道:“陛下准备怎么赔臣妾?”
“朕给你出口气,”陛下笑微微地说,“将如今的扬州知府周海发配到琼州去种田可好?”
贵妃美眸定定地落在陛下身上,眼中的情绪复杂,仿佛承载了许多的悲伤与沉痛,又仿佛带着解脱的轻松,最后却只是娇笑着说:“陛下真是的……明明就是自己看那周海不痛快了,还非要借着臣妾的名头来做事。”
陛下哈哈地笑了起来:“当年若不是那周海,你也不会一直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如今朕帮你出气,不好吗?”
贵妃唇角上扬,眸子中闪动着愉悦:“自然,是极好的。”
“不管陛下是因为什么理由,臣妾都要谢过殿下呢……”她这样轻轻地说了,低下头去,眼中闪过一点晶莹,再抬起头来,已经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依旧是那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于是,那扬州知府的下场就定了下来。
这一夜贵妃难得地醉酒了,拉着陛下的袖子定定地看着陛下,一双眸子晶晶亮,仿佛有水波在其中荡漾,脸颊微红的模样格外动人:“臣妾知道的,陛下是个好人呢……”
说完这一句,她就趴在陛下膝上睡了过去,沉沉不知自己何所踪。陛下抬手轻轻抚了抚她乌黑发亮的长发,让宫女过来将她送回了床榻上,自己起身站到窗前。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好日子,月色泠然如同霜华,殿中浓厚的香味在晚风的吹拂下也变得淡然,反倒显出了别样的清雅。陛下站在窗口,窗外美丽的月光半点都没有落到他身上。黑暗中的陛下毫无笑脸,抬眼凝视天穹之上那高悬的明月,黑色的天幕上,所有的星子都不敢与之争夺光彩。
“也就是颗星星。”陛下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可是,朕是太阳。”
他在窗前站了许久,方才在白双的再三提醒下,去歇着了。
第二日朝会之后,监察司中就有人带着陛下的旨意前往南方了。朝堂中平静的表象下面,深藏的漩涡转动起来,但湖面最终也只是泛起了一点波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菊花热热闹闹地开了两个多月,天气就已经凉了下来。日子一日一日地更加逼近年底,宫中许多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兰美人身上。被禁足了许久的兰美人如今已经快要到生产的时候了,太医也是一日三次地过去探看,陛下更是将兰美人身边的人都清理了一遍,连风美人都移了出来,如今兰美人已经是独居一殿。
虽说有些不太合规矩,但看在兰美人的肚子上,也无人在意。毕竟兰美人若是成功诞下皇子,免不了就要往上提一提,到时候自然是有资格独居一室了。
蒋贵妃宫中的气氛却一日一日地更加紧张起来。她宫中的宫女个个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做了什么一个不下心就触怒了这些日子已经越来越暴躁的蒋贵妃。
大皇子这一日不得不踏进蒋贵妃的宫殿时,见到的就是一个非常没有耐心的蒋贵妃,连面子上的礼仪都不讲了,对着大皇子冷淡地问:“殿下过来,所为何事?”
失去了平日懒洋洋的慵懒的模样,蒋贵妃居然散发出格外的凌厉气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