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恒兄妹热情的邀请下,周福生想到今日有空,便答应下来,他似乎已经来过陆家了,刚进堂屋紫鹃就见到一个四五岁的童儿扑过来抱住周福生的腿,欢快地道:“福生哥哥”
周福生很喜欢陆怀,应了一声就伸手去腰间摸荷包,谁知却摸到一个装钱的,面上不禁十分尴尬,暗暗后悔今天出门时忘记了,忽然想到紫鹃一向准备齐全,忙转头问道:“妹妹,你身上带了吃的东西没有若带了,就借给我,等家去了我再给妹妹买。【萌妹纸看书必备网站wWw.dashubao.CC】”
陆恒忙道:“周兄弟不必如此纵着小六,果品糕点家里都有。”
紫鹃低下头,正好看到陆怀滴溜溜的眼睛,对虎头虎脑的他也生了几分喜欢,解下腰间青金闪绿的葫芦形荷包放在他手里,柔声道:“姐姐请你吃香榧好不好”
那荷包的图案是黛玉设计的花样儿,她看着喜欢,亲手绣出来,因她素日学习医术,练习针灸,故这小小的荷包竟费了小半个月的工夫才完成,十分精巧,陆怀何曾见过这等鲜亮东西一把抓在手里,甜甜地道:“谢谢姐姐”
陆恒见弟弟已抓着不放,只得上前道:“多谢姑娘。”
紫鹃直起身,摆手道:“陆公子不必如此,一包香榧而已。”
陆怡整整齐齐收拾出一桌果品茶点,过来邀请他们上坐,她赞赏地偷偷给小弟一个眼神儿,殷勤地给紫鹃拿脚踏,道:“姐姐,我们家没有什么好东西,姐姐别嫌弃。”
紫鹃和周福生都未上坐,而是在下面择椅,笑道:“主家相邀请茶,岂有嫌弃之理”
周福生在一旁点头,擎着茶碗喝一口,热茶下肚,便来了兴致,趁着他和陆恒说话的时候,陆怡一面陪着紫鹃说话,一面悄悄打量,待见她模样儿生得标致,打扮又十分富贵,陆怡暗暗忧心,虽说自己哥哥人品本事皆是上等,但不得不承认哥哥配不上紫鹃这般模样。
在陆恒的教导下,陆怡颇有几分见识,一眼认出紫鹃喝茶时衣袖滑落以至于露出腕上的四只镯子价值不菲,是赤金累丝嵌祖母绿宝石,她那个对娘家弟妹不闻不问的姐姐有一只,绿宝石远远不如眼前镯子上镶嵌的大,成色也不如眼前的匀净,累丝并镶嵌工艺也不如眼前的精巧,这么着就已经值一百两了,别说眼前这位周姑娘还有相配的戒指簪环。
等周福生和紫鹃告辞后,陆怡沮丧地道:“哥哥,他们是谁言谈打扮不俗,又能买下那处要价一千一百两的宅子,家资必定十分富裕。”
陆恒没收了陆怀的荷包,听到妹妹的疑惑,淡淡道:“他们是周管事家的。”
周管事家的那不是荣国府的下人果然名不虚传。有荣国府做靠山,远远比平常富贵人家强几倍,不用害怕受到乡绅的欺辱。
陆怡听了,精神一振,心里开始盘算,他哥哥如今是秀才,将来考举人、考进士,运气好的话会踏入仕途,若娶平常贫寒人家的小姐,她总觉得委屈了哥哥,生怕将来在接人待物上做得不好,又怕她们没有见识而生是非,她可是听说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员,老婆因不知大户人家的规矩闹出许多笑话,也有骤然暴发就不可一世的。
富贵人家的小姐她也不敢痴心妄想对方愿意下嫁,何况她哥哥这般模样,寻常人家都害怕,嫌哥哥生得丑陋,何况富贵人家殷实之家恐怕都不会选择她哥哥。
陆怡常常听人说大户人家的体面丫鬟见过富贵排场,自小受大户人家的陶冶教育,骨子里有大家气度,远比小家碧玉有见识,最要紧的是有门路可办事,凡是大户人家到了年纪回家外嫁的丫鬟们,哪个不是有许多媒人踏破门槛,何况是出自国公府的,更为尊贵。
陆怡忙问周姑娘在谁身边当差,别看她年纪轻,可因距离国公府不远,她知道的消息却多,最好的丫鬟就是老夫人、未出阁小姐身边的。
陆恒道:“周姑娘是林太师千金身边的大丫鬟,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太师能是哪个林太师,肯定是荣国府的姑老爷,现今掌管翰林院,那是最清贵的职缺,跟在林太师千金身边,肯定更有见识,陆怡想到这里,心里希望紫鹃进门做嫂子的意愿愈加强烈,小声道:“这样好的姐姐,若是给我做嫂子就好了。”
陆恒不顾心中想法,而是沉声轻斥道:“不可胡说越是大户人家的家生子,越是不愿意外聘,这是人尽皆知的,他们都清楚外面再好都不如里头安稳。”
陆怡振振有词地道:“那也未必,也不是没有外嫁的。周家在咱们这里买了房子,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就能成呢。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姐姐不怕哥哥的长相,又温柔又标致,哥哥可别错过了。”别以为她没看到哥哥把荷包塞到自己怀里的举动,哼
陆恒苦笑,他如今负担甚重,须得操持弟妹学业婚嫁,又只是一个穷秀才,每年所赚取的银钱只够家用,那样娇生惯养的姑娘怎会垂青
紫鹃不知陆恒兄妹的对话,亦不知陆怡正算盘等自己家搬过去就来串门,而是无奈地看着找上门的宝玉。不知道谁多嘴告诉宝玉说自己回家探亲了,以致宝玉不顾大雪纷飞就降尊纡贵地跑到自己家里,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央求自己说服黛玉搬到贾家。
紫鹃瞅着跟在宝玉身后的小厮,难怪没有人阻拦宝玉,原来他身边的小厮并非茗烟,而是伴鹤,伴鹤不像茗烟那么钻营,比较听宝玉的话。
宝玉道:“好姐姐,你就应了我罢,自从妹妹南下,至今已有二年了。”
紫鹃虽然对宝玉没有恶感,但是不喜欢他万事只顾着自己顺心如意的行为,哼了一声,道:“宝二爷也不想想这话有道理没有。大年下的,怎么就不能让我们姑娘和老爷一起团圆,非得搬到这里来住我们姑娘搬到这里来,撇下老爷一人在家,外人知道了岂不说我们不孝二爷,说句实在话,就是老太太对我们姑娘再好,就是姊妹们再和睦,这里也不是我们姑娘的家,我们姑娘不能随心所欲地说话做事。”
宝玉从小娇生惯养,没有人敢在他跟前这么说,听完这番话,不由得呆住了,很快眼圈儿就红了,哽咽道:“这话是怎么说的自从林姑娘来,何曾有人对她不好,怎么就不能随心所欲地说话做事了姐姐这番话,竟是不知道我的心。”
紫鹃从炕桌上的针线筐里拿出一块没用过的素帕子递给他,道:“哎哟哟,我说二爷,别跟姑娘似的哭哭啼啼,回去眼皮子肿了,袭人不得找我算账才怪”
宝玉委屈地拿着手帕拭泪。
紫鹃盘膝坐在炕上,道:“二爷可别说我们不知道二爷的心,二爷的心好,素来善待姊妹们,可二爷在家里能做什么主能管得住下人不在背地里用闲言碎语来作践我们姑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个个拿着我们姑娘比宝姑娘,凭什么纵使我们姑娘不好,那也用不着他们在背后抱怨,更用不着拿我们姑娘的不好来成全别人的好名声我们姑娘在你们家住了二三年,虽说常和二爷口角,但何曾刻薄过下人怎么就成尖酸刻薄了既然人人都说我们姑娘不好,我们姑娘何必住在你们家自讨没趣”
她洋洋洒洒一通抱怨,接着道:“二爷天天说自己的心如何好,怎么看不到我们姑娘素日受的委屈就是二爷自己,二爷可没少替我们姑娘惹事,上回去袭人家都想拿我们姑娘当挡箭牌,可见这心也不是真心。况且,只二爷一人希望我们姑娘来有什么趣儿二爷若是不相信我这话,回去且别声张,暗地里仔细地查看查看寻访寻访,看看除了老太太和二爷自己,府里到底有几个奶奶姑娘惦记着我们姑娘,希望我们姑娘搬过来。”
宝玉无言以对,黯然而归,才回到贾母院子,就见袭人焦急地在门口观望着,看到他回来,抱怨道:“雪还下着,二爷这是去哪里了也不怕老太太担忧。”
正房屋檐下花红柳绿七八个丫头,见到袭人拉宝玉进来,忙道:“凤凰来了,快进去。”
刚进屋,宝玉就听贾母一叠声地唤着心肝儿肉,叫了自己到跟前,问是哪里了,闻得自己说去找紫鹃,并非出府,贾母的脸色便和缓了一些,道:“大雪天你亲自去做什么有什么事打发人叫她过来便是。”又问紫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鸳鸯正给宝玉倒茶,闻言答道:“昨儿来的,还特特来给老太太请过安呢。”
贾母不禁道:“瞧我这记性是怎么了,才来请过安,我就忘了。”
鸳鸯笑道:“昨儿人多,咱们屋里人来人往的,老太太如何都记得清紫鹃来请安,老太太问了好几句话,偏又有人来,我就让她回去了。”
贾母点了点头,既提起紫鹃,也就想起了黛玉,忙问道:“娘娘省亲之日已定了正月十五,可曾打发人去接林姑娘娘娘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也叫娘娘见见这个妹妹,错过这一回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一句话说出来,满屋寂静,竟无一人开口。
王夫人满心不愿黛玉出现在元春跟前,她如何不知贾母心里的想法必是想让元春见到黛玉,好说宝玉的姻缘,故她一直不曾吩咐人去告诉黛玉一声,也没吩咐人去接黛玉。
各人眼明心亮,除宝玉外,无人不知王夫人的心事,今闻贾母开口,凤姐少不得上前几步,笑嘻嘻地道:“可不是,正和太太商议说去接林姑娘呢,就怕正值年节,又是姑老爷封印之期,林姑娘在家守着姑老爷不肯来。”
贾母道:“即刻打发人去,就说我的话,姑太太虽然不在了,但也该去接亲戚,请林姑娘好歹空住十五前后几日,接姑娘来家里顽两日。”
凤姐只得应是,姊妹们都不大理论,独宝玉最是欢喜。
他喜得滚到贾母怀里,过了好一会子,他耳畔突然想起紫鹃的话,留心看去,心中顿时一冷,像是一桶冰水当头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