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以我现在的立场来说,理论上,不应该、也不可能给您任何的提醒才是。”水奚顿顿,叹气,像是对着梅千夏,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可实际上的我,又是怎么做的呢……”
热气腾腾的咖啡,已经变温了,热气也不再从杯口散出。
水奚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温热的咖啡。
他一口口喝着咖啡时,皱起的眉睫越发愁云密布,仿佛要把内心的不安与纠结全部冲刷,却反而使浓度变大了。
尽管水奚的话不无道理,不过,在梅千夏的认知中,水奚一直都是个不擅长掩饰自己情绪、过分正直的孩子——因此,她仍然一点也没有考虑,水奚是假装出忧郁的模样,坚信他是认真在苦恼着。
“我的理智告诉我,保持沉默才是对的;良心告诉我,保持沉默是错误的。”水奚的声音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牙齿在嘴唇上,印下了深深的牙印。
眼睛快速地眨动着。
他忽然把杯子朝桌子上重重地一丢,从沙发上猛然站起,转过了身去,只给梅千夏一个背影。
“您可以,不要逼我么?总觉得……认真地,回应了您,那些话语会把我自己刺痛呢——让我回想起,我从来都是悲惨的家伙,我得到了的这些我早已不奢求的快乐,其实是假的,我并没有真的拥有,而是建立在太多滑稽的条件上的。”
看不见他的脸。
可是,他是在哽咽么?毕竟带着哭腔。
“这么难受的话,说出来不是会舒服得多么?”
“谎言是不会让人得到幸福的——这句话或许才是谎言。也有的幸福,是在真相不被揭露的状况下才能成立的。”水奚双手将项链攥紧,紧紧地攥在胸口:“如果,谎言才会让您和我两个人的内心保持平静的话,您也认为知道真相更好么?”
梅千夏一点都没有犹豫,毫不犹豫地说了声“是”。
“建立在谎言上的幸福,和七彩的肥皂泡一样,只要有外力就会破裂。沉溺其中,又有什么意义?”
她仍然看不到水奚的表情,所以,把他的沉默当作是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水奚是在笑着的。
虽是比哭还要可怖的笑容,他确确实实在笑着——没有一滴眼泪,扭曲地笑着。
自己就是活在肥皂泡中的,一直以来都是的。
她却一次,哪怕一次,也没有去戳穿过这份虚假的七彩虹霓。
任由自己在虚假的快乐中沉浸。
直到她的肥皂泡,破裂,现在却义正辞严规劝其他人,不要耽溺于虚幻——甚至不是以过来人的口吻,而是以一种仿佛自己一直都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没有说过一次谎的人高高在上的口吻。
如果她是在说自己的经验之谈,水奚想着,自己说不定会略略改变些主意——毕竟,他还是有愧疚的。
这些漂亮话,能够骗到谁呢?又能够说服谁呢?
其实,谁都听不进去,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可是,说这种话的人,却深信不疑,自己的“肺腑之言”会让对方感动,并同样把心脏亮给对方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