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茶一直喝到九点多钟,柳婷婷实在坐不下去了。
毕竟还是年轻人,也没有那么多的当年今日可以聊,这种退休老人一样的生活方式,偶尔尝试一下还可以,时间长了真的受不了。
而周旺财和柳阳两人,性格也不是那种坐得住的,戚悦更是没有什么意见。
于是柳婷婷喊了声‘回去了’,大家都答应,马上买单走人。
回到金田公寓的那条街,远远就看见长寿堂的门边,有一个女生蹲在那里,女生背靠着墙壁,双手交叠放在曲起的膝盖上,头藏在手臂间,眼神呆滞的看着地面。
发现有人过来,女生被惊吓到一样,一下子弹了起来。
女生看上去二十岁左右,面黄肌瘦,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半长的头发,用橡皮筋在脑后扎了一个低马尾,身上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黑色运动服,长裤的裤脚吊起,明显已经不合身了。
众人正疑惑的走近,突然,柳婷婷“啊”了一声,跑到女生的面前,然后惊讶的问:“你是,巧娥姐!”
女生看向柳婷婷,微微的睁大了眼睛,似乎也在惊讶柳婷婷的出现。
然后有点不确定的问:“你是,婷婷?”
“对啊!是我。”
柳婷婷点头,然后不解的询问:“巧娥姐,你不是开学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你放假了?”
暑假的时候,柳婷婷收到博艺中学,美术特长班的录取通知书,考虑到三年后要高考,三年时间要学习文化课,还要兼顾美术课,时间有些紧,就想在暑假的时候多努力。
但是,宋校长偶尔指导还可以,柳婷婷不敢一直麻烦宋校长,于是就让宋校长帮自己联系了一个,从前博艺中学的学生。
这个学生就是眼前的女生,她叫做张巧娥,一年前考上外地的一间重点美院,这个学期升大二。
一个暑假的相处,柳婷婷和张巧娥都成了好朋友。
柳婷婷知道张巧娥的家境不太好,放假的时候,会接点美术辅导方面的兼职,加上张巧娥的美术功底扎实,所以柳婷婷跟她约好了,寒假的时候,还是会请张巧娥来教学。
由于张巧娥的学校在外地,为了省车费,一般都是一个学期结束,才会回家一趟家,现在才刚开学不久,张巧娥却突然回来了,柳婷婷当然很诧异。
张巧娥听到柳婷婷关心的询问,咬紧了下唇,眼眶突然红了起来,身体颤抖了几下,喊了一声“婷婷”之后,一把扑到柳婷婷身上,哭了起来。
柳婷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不知所措的抱住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回头向戚悦他们求救。
戚悦三人看着她们这样,都面面相觑。
安慰女生的事情,三人都不在行啊。
“咳”柳阳把手放嘴边掩饰尴尬,然后开口说:“有什么事,我们进屋去再说好吗?这样挡在路上不好。”
一句话出口,除张巧娥之外的三人,都鄙视的看着他。
长寿堂对面是医院太平间的出口,这条路平时就少有人走,现在路上更是一个行人都没有,挡了谁的路哦。
还好张巧娥哭了一会,也记得有别人在场,所以很快的就止住了哭声,只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周旺财打开了长寿堂的门,让大家进去。
等张巧娥平复了心情,才慢慢开口说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张巧娥昨天突然接到父亲张明德打来的电话,说是张巧娥的母亲林三妹,正在弥留之际,让她马上回家准备发丧。
事发突然,张巧娥紧赶慢赶,终于在清晨赶了回来,但是,还是没有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按照他们张家村的规矩,丈夫在妻子发丧的时候,是不能在场的。
原本还需要由儿子来发丧,但是他们夫妇俩,只有张巧娥一个女儿,所以就只能由张巧娥来办了。
因为家里跟亲戚朋友的关系不太好,张巧娥只能一个人在医院办手续,没有人教导,张巧娥也不知发丧的程序是怎样的,只能在太平间外面手足无措。
太平间的入殓师,见张巧娥一个人挺可怜的,就给张巧娥指路,周旺财的长寿堂寿衣店,说在这边应该能找到帮忙发丧的人,于是张巧娥就来到了长寿堂。
由于长寿堂还没有开门,张巧娥才会蹲在门边等。
看见了柳婷婷,听到了熟悉和关切的声音,本来憋了一个上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听完了张巧娥的述说,柳婷婷也想起来,暑假的时候,张巧娥的母亲就住院了,张巧娥每次上完课都会去医院服侍母亲,之前也没听说病情有多严重,没想到人一下子就没了,真是世事无常。
当初柳婷婷请张巧娥做家教的时候,柳阳出于对女儿的关心,也跟宋明了解过张巧娥的情况。
因为只见过一面,柳阳刚刚并没认出来,现在听完张巧娥的诉说,想了起来,就小声的跟周旺财和戚悦介绍。
张明德夫妇,多年来一直坚持资助多个贫困山区的孩子,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了,导致家里穷得响叮当。
很多时候,张巧娥的学杂费都是借来的,而且经常都是有借无还,因为他们稍微有点钱,又会捐出去,根本没想过还给亲戚朋友。
亲戚朋友都很不理解这种行为,也劝过他们为女儿着想,不要再去帮别人了。
但是都被张明德以‘坚持了多年,那些孩子都快考大学了,现在放弃资助,那不是言而无信吗’这样的借口拒绝。
直到张巧娥考上大学,亲戚朋友都被借怕了,大学学费比高中贵得多,谁也不想再当冤大头了,于是纷纷断绝了关系,不再来往。
张巧娥也不理解父母的做法,所以从十六岁领了身份证开始,除了学费,就没要过家里的一分钱,而现在上大学的学费是贷款的,生活费是寒、暑假或平日打工赚来的。
周旺财和戚悦听完柳阳的介绍,只能感叹世间百态,什么人都有。
突然,柳阳站起来,对张巧娥说:“发丧这个我在行,给你打个折……”
“爸!”
柳阳没说完,就被柳婷婷打断了,柳婷婷了解张巧娥的家庭情况,也知道自己老爸的要价有多高,就算打折,也不是张巧娥付得起的。
“帮忙发丧总是要钱的嘛,不然就坏了行规了。这样,打折之后两百,包全套用品。”
柳阳也不是个死要钱的,知道自己女儿跟张巧娥是好友,柳婷婷要说的,无非就是张巧娥出不起丧葬费。
但是张巧娥迫于无奈,把苦楚摆在大家面前,本来就尴尬,不收钱的话,只会让张巧娥觉得更难堪,于是就象征性的说了个数。
这一来,张巧娥不止是眼睛通红了,连脸颊也微红起来。
张巧娥来长寿堂之前,有跟入殓师打听过价格,明白好友的爸爸,是在顾及自己的脸面,于是便摇头说:“这怎么行,该多少还是多少,我现在手上有两千,不够的话,我可以打借条,我会还的。”
“好了,还是发丧要紧,钱的话,后面再说吧。”
周旺财拍板,定下了下面的行动。
由于张巧娥只有一个人,加上柳阳也有点忙不过来的,柳婷婷也不放心张巧娥一个人。
于是,周旺财决定,在场的几人都一起去帮忙。
柳阳上楼去换衣服,顺便拿了自己惯用的旅行包,周旺财收拾丧葬用品,戚悦也在一旁帮忙。
柳婷婷陪张巧娥说话,简单的说了一下流程,还有要注意的事项。
柳婷婷虽然不是修道者,但是对他爸平常的工作流程,还是知道一些的。
半个钟之后,所有人都来到了医院太平间外面的院子。
当然,是从外面进入院子的。
太平间入口是死人进入的地方,陪伴的亲人出来,都要走另一个出口,不能走回头路的,更不用说现在是进去发丧了。
入殓师见他们到来,于是就向张巧娥要了死亡证明,确定之后,就把他们带到停尸的地方,仪式从这里开始。
柳阳拿了一叠纸钱对折,用右手拿着其中一段。
一旁周旺财从柳阳的旅行包中,拿出一瓶矿泉水,打开递给柳阳。
这瓶矿泉水,其实是用画有净身咒的咒符,催发并烧成灰烬后和纯净水勾兑形成的灵符水。
柳阳接过来,倒了一点打湿纸钱,然后递给张巧娥,对她说:“来,给你妈妈洗脸,按顺时针方向擦三转,一边擦一边说‘妈妈,女儿给你洗脸了’。”
张巧娥的母亲是病逝的,尸体上的表情痛苦狰狞,张巧娥接过纸钱之后没敢动作,心中有点忐忑。
柳阳知道她的心思,安慰道:“别怕,这是你的妈妈。”
张巧娥点头,蹲下身,开始按照柳阳的要求,给母亲洗脸。
洗完之后,柳阳又从自己的旅行包中,拿出一把小木梳,递给张巧娥,说:“现在给你妈妈梳头,一边梳头要一边说‘妈妈,女儿给你梳头了’一共梳三下。”
张巧娥又照着做。
等张巧娥梳完头发,柳阳接过梳子,折断,一分为二,一段抛到阳光处,一段装入死者的口袋中。
洗脸、梳头的仪式完成,接下来是入殓,这个步骤需要入殓师的帮忙。
周旺财来到院子,找到一位入殓师,悄悄地塞过去4个红包,让入殓师再找三人来入殓,还有抬棺木。
寿材是周旺财店里的,入殓师已经跟周旺财合作多时,自己有仓库的钥匙,周旺财签个名,让他们去取就可以了,统一四号结账,不过这次就不用记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