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五这天,皇帝入陵。
顾舒尘天还没亮就先来了姜止房里,给她擦了汗,又待着自言自语说了一会儿话,他又踏着晨曦进宫了。
大概也是造化弄人,在顾舒尘走后不到半个时辰,姜止幽幽转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空气里氤氲着一点儿独特的竹子香气,好闻极了,她没忍住多吸了两口。
“怀、怀玉?”
姜止费力憋出两个字,干涩的喉咙里全是各种药汁的味道,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来碗水吧,我嗓子快要冒烟了。”
“主子!”
怀玉几乎是飞扑上来,哭喊道:“主子你终于醒了,这都昏迷了十来天了,你把我们都吓坏了!”
说着又朝外面喊:“宛宛!孙嬷嬷快来,主子醒过来了!”
寄芙在外面的院子里晒药,她最先冲进来给姜止把脉,然后脸色还是没多轻松:
“世子,你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实在查不出缘由来,太医院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治……”
怀玉自己擦了擦眼泪,又问:“主子不都醒过来了吗,她怎么还要治病呢?”
姜止醒的确是醒过来了,但脉象仍旧虚的要命,跟先前比没有半分好转。
甚至寄芙都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回光返照才会醒过来。
“咳咳,”姜止咳了两声,哑着嗓子回:“这病你们治不好是正常的,连我自己都摸不清这病的源头,只是觉得脑子昏昏沉沉,没有力气从昏迷中睁开眼睛来。”
哪怕她现在醒了,都能感觉到有一股很强的力气在拉扯她,催她重新昏迷过去。
“世子!”
宛宛走路走的急,一跑进来额头全是细密的汗水,哭丧着脸:“世子,我好害怕,你中午醒过来了,这几天吓死我了……”
姜止一边揽着一个哭包,不由得无奈道:“我才醒过来呢,让你们给我倒杯水怎么还不倒?这下也还没病死呢,就先被你们给渴死了。”
两人慌忙地又喂她喝了一杯温水,姜止这才觉得来了些力气,又看了看旁边忙碌的寄芙,开口道:“不用忙活了,这病不严重,会慢慢变好的,趁我现在精神好,过来跟我聊会儿天。”
寄芙手上的动作一愣。
这病怎么可能慢慢变好呢?他们现在根本找不到病因……
这话不过是说出来安慰大家罢了。
“好。”寄芙看破不戳破,硬生生忍着心里的酸楚走过来,和众人一起围坐在姜止旁边。
“你们最近医书看的怎么样了?字又认得怎么样?”
怀玉:“我已经看完两本了!寄芙说,我过两天就可以跟她学些简单的抓药一类的杂活了。”
姜止:“怎么能叫寄芙呢,她可是培国的公主,再怎么样也要叫一声洛小姐吧?”
“我让他们这么喊的,”寄芙解释道:“总是小姐小姐地叫,我不太习惯。”
那便随他吧。
“宛宛呢?”
“我学的也很好,现在已经可以给寄芙打下手啦!”
都挺好的。
姜止又转头看孙嬷嬷:“嬷嬷最近身子怎么样?先前我在屋子里调了些养身子的药,让怀玉给你熬了喝。”
孙嬷嬷也是双眼含泪:“我好着呢,只希望世子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别再让我们担心了。”
姜止抿着嘴巴点头:“我知道。”
玛瑙自从进屋子以来,一直眼里亮晶晶地瞧着姜止,满是期颐。
“玛瑙最近怎么样,身上的伤养好了吗?”
“养好啦!”玛瑙脸蛋也红扑扑的,眼里明明有泪还要笑:“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姜止又问了一下院子里最近的情况,知道寄芙已经搬到这儿来一起住了,也是为了方便照顾她。
“将军呢,将军人怎么不在?”她又问。
怀玉小嘴儿撅的老高:“您的将军可是天天都待在这儿,只是今天顾将军进宫去了,先皇的丧期,他非去不可。”
姜止脸上好不容易有了一抹笑,又想起那天说的银两,问:“清玄说给我送些银子来,送来了吗?”
宛宛点点头:“银子都已经收好放在库房了,宋小姐说那个银子是要给大皇子的,不知道主子打算什么时候给大皇子送过去?”
那是好多的银票和银子,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今天才七月初五,在太子登基前一天送去吧,”姜止想了想:“让周大哥送过去吧,路上不能出什么岔子。”
为什么不现在把银子送过去呢,因为姜止害怕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万一莫从易非要为难大皇子,那这银子筹齐了也没用。
莫从易大可以从别的地方找茬为难他。
所以姜止的打算是,让莫从易误以为莫行止真的出不起这笔银子了,在册封当天把这笔银子送去,免得中间再生事端。
怀玉一边给姜止擦额上溢出来的冷汗,一边问:“好,主子这么多天没吃过东西了,要不要先吃些清淡的东西,好垫垫肚子?”
“不用了,”姜止已经觉得她又要昏过去了,只能强撑着眼皮,又说了一句:“把纸笔拿来吧,我重新写一幅调养的方子,以后你们就照这个方子给我熬药。”
外面的大夫开的药多半没什么用,要是想治好她的病,只能靠她自己。
姜止脑袋昏昏沉沉,手里攥着笔却不知道该怎么用力,整个药方上只来得及写下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人又昏了过去。
“主子!”怀玉下意识以为自家主子死了,一瞬间哭声凄厉似乎要穿破人的耳膜。
听了这哭声的众人下意识也以为姜止丧了命,顿时院子里都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怀玉一边哭一边大声喊:
“主子!你别死好不好,我才让漠二去请了顾将军回来,你再醒过来,醒过来就能看见顾将军了,还有、还有宋小姐肯定也会来,陵尚书,林大人,他们一会儿就来了,你别死好不好!”
“呜呜呜世子……”
小北在人群中哭的格外伤心,甚至满脸鼻涕眼泪混做一团,看了让人好不难过。
“你们哭成这样做什么?”寄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世子不过是又晕过去了,你们怎么哭的像是她死了一样?”
这话还没说完呢,外面就传来一阵很急促的脚步声。
“小止。”
顾舒尘的朝服外面还套着白色的丧服没有脱下来,一听说小止醒过来以后,他几乎是片刻没停就从皇帝的丧礼上溜出来了。
这可能是会杀头的大罪,但他不在乎。
可才走到院子门外,他就被里面此起彼伏的凄厉哭声给吓住了,欣喜的表情瞬间就凝固在了脸上。
“我不信,”他说:“小止医术那么好,怎么会现在就离开了?”
寄芙被顾舒尘的样子吓了一跳,似乎下一秒就要痛苦得背过气去了,她赶紧解释:“没死没死,世子还没死呢,只是晕过去了!”
没死?
顾舒尘那颗被捏紧了的心脏瞬间又被放开,他一下没缓过神来,差点一个趔趄,又问了一句:“真的没死?你们刚刚为何哭成那般模样,我还以为……还以为……”
几人又手忙脚乱地去试探姜止的鼻息,这才彻底放了心。
寄芙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顾将军日日守在这里,可偏偏今天你不在世子就醒过来了,两个人刚好就错过了。”
顾舒尘坐在床边,紧握住手心里那双软软的,小小的手:“无妨,她能醒过来就之前说明有救,说明这病能治好。”
“我还能等她再醒过来,这一辈子,我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