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莫修温柔地凝视着趴在自己床边的女子,又说了一句:“这么多年原来你一直待在朕身边,辛苦了。”
姜草原先那双柔美的手已经被磨砺得很糙了,刚刚她连银针都拿不起来莫修也都看到了。
“我、我一开始待在陛下身边,本来是想着要报仇的。”女子抽抽搭搭地说:
“那时候我全族的人都死了,悲痛之下我愧疚难忍,饮下毒药想去陪我的家人,没想到却被别人救了起来,苟活了这么多年。”
“我也想替族人报仇,可我一看到陛下的脸就……就狠不下心。”
她哭得悲痛,连同莫修也觉得心被揪了起来:“是朕的错,当初是朕被权势迷乱了心,才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这十年来朕无时无刻不在反省,无时无刻不再煎熬……”
姜草一边哭一边摇头:“当初的事情我不怪你了,陛下,你别死好不好?”
莫修嘴角含笑:“没关系,死前能见你一面,朕已经心满意足了。”
“吱呀——”
姜止关上那扇巨大沉重的宫门,门外,众人面面相觑,似乎还没从刚才的一切当中缓过神来。
莫行止整个人呆愣愣的,好像被雷劈了一样立在那儿,表情里含着许多的难以置信。
他、他本来以为小止最后肯定会选自己的,他们可是青梅竹马快十年的感情啊!
“小止,你——为什么?”莫行止心里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瞧着那张熟悉的脸,话却滚了几转说不出来。
“大皇子殿下,今天……实在是抱歉了。”姜止回。
莫行止顿时语塞,他……没法埋怨小止,甚至开口都说不出重话来。
他原本想问:为何你摒弃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选择了一个进宫不过几个月的亲王?
他还想问:这么多年的感情,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可这些话他都没说出口,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少女,沉默着,离开了永安宫。
后面的仗还难打着呢,皇帝封了莫从易为皇太子,那自己这个前太子的身份就变得尴尬起来。
他决不认输。
“累了吧?”顾舒尘替少女擦掉额角的汗珠,安慰道:“这天开始热起来了,出汗容易着凉,你别太拼命了。”
姜止的表情说不上是痛快,她反而有些不安和痛苦,问:“皇帝就要死了,大皇子也被我拉下了皇位,这样的结果……是我想看到的吗?”
莫行止转身离开的背影实在是太过凄凉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她心痛得快要昏过去了。
“灭族之仇。”顾舒尘把她往身边揽了揽:“此仇,无论小止愿不愿意,都是必报不可的。”
“对。”姜止点点头。
莫从易手里捏着遗旨,那骨节都已经捏的泛白了,他眼里泛着一些莫名兴奋的情绪,颇为激动承诺道:
“瑞王,你按照原先的约定扶持我上位,那我必将替你平了巫医族的冤案,日后,也会重用于你!”
这一场战实在是太刺激了,自己并没出多大的力气,却能白白捡了一道圣旨,还获得了顾家军,陵游以及凤羽卫的支持。
简直就是天大的好运!
姜止笑着摇摇头:“重用就不必了,我只需要报了一些仇怨再替族人平反,以后的日子,我便跟在将军身后,做好一个将军夫人的本分就好了。”
将军夫人?
“什么意思,瑞王难道你……是女子?”莫从易有些愣住了,问:“既然是女子,那你为何、为何女子要扮作男儿的模样?”
顾舒尘上前一步,挡住了莫从易灼热的目光。
“当年的冤案过后,皇帝散布了一个颇为离谱的传言,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我便以男子身份示人。”
“而如今巫医族的真相必将浮出水面,我的女子身份也不必再藏了。”姜止坦荡地看向众人。
“女子……女子封王像个什么话?”林城憋出一句话来。
松南这时候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这倒没什么,毕竟陛下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
“什么?”林城不敢置信地惊呼:“连陛下也跟着胡来?胡闹,女子封王赐封地,这简直就是胡闹!”
“林尚书,您还在这儿闲着做什么?”宋桓楠仿佛打了胜仗一般:“别急着跳脚啦,您该往下准备的,接下来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
皇帝时日无多,那么丧礼和册封礼都要开始准备了。
林城一想到大皇子失了势,顿时心悸不已,狠狠地一抚袖子,气愤离场:“我要干什么用不着你管,你还是先耕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吧!”
众人原本打算就这样告辞了,毕竟皇帝虽说时日无多了,但总不能现在这时候就殒命了吧?
姜止却双手环抱在胸口,悠闲地等在永安宫门口,没有要走的打算。
陵游瞧着相依而立的两人,似乎不甘心似的,凑近了又问一句:“小止,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当一辈子的尚书夫人?”
“嗯?”姜止一愣,反应过来了赶紧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同陵尚书你之间只是寻常的挚友感情,哪能就这样定下终身呢?”
“再说了,”她抬头看着旁边的男子,笑的温柔:“我已经有将军啦。”
陵游点点头:“是,这次是我唐突了。”
他笑的坦荡:“自从被你救回这条命以来,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答你,可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想来想去,便只有以身相许这一条了。”
“既然小止不愿意的话,那我只能黯然退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平静,似乎是真正想要报恩才会说出这些话,姜止咧嘴也笑:
“陵尚书以后发达了可要多多提携我,再说了,那一日的救命之恩根本不值得一提,不必再挂怀了。”
不挂怀?陵游苦笑:那样的恩情,他怎么可能不挂怀?
话音落地,隔着一道沉重的宫门,屋子里突然传来女子凄厉又痛苦的哭声。
“于公公,”姜止朝他喊:“时候到了,敲钟吧。”
“哎!”于公公应下了:“老奴就去,现在就去!”
几人推开宫门走进去,瞧见床上的皇帝走的安详,而旁边的姜草呢,靠在柱子旁边,额头流下大股大股的鲜血。
两人的表情都不算凄惨,姜止踱步过去,替姜草合上了眼。
明宣年间十五年六月二十三日,皇帝崩了。
“咚——”
沉重又清晰的钟声在各宫墙之间传开,很快,偌大的宫墙之间穿出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隔着宣国有些远的一座高川上,立着一座有些特别的庙宇。
旁的庙宇皆是黄墙红瓦,这庙宇却不一样,有着灰黑色的墙壁和灰黑色的瓦片,乍一看有些阴暗。
门口的匾额上有三个归归整整的楷体字,上书:怀虚阁。
“门主,不好了不好了,紫微星刚刚陨落了!”
观测星象的少年冲进门里,朝着高座上的老头大喊:“怎么办门主,紫微星落了呀!”
“落就落,”门主老头不甚在意:“生老病死,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不是不是,”少年喘着粗气:“那颗星星本不该今日落下的,这是咱们的大过失,天道……被人为破坏了!”
“什么?”门主老头“蹭”的一下站起来,又问了一遍:“那紫微星不该不该今日落?你确定,确定这颗星不是该今日落下的?”
少年点头:“对啊,这些日子我瞧着宣国那边总有异动,就派人去查了一下,发现这一切异常都是由一个女子引起的!”
女子?
“她是什么样的女子,叫什么名字?”门主追问道。
少年回:“那是很美的一个女子,她,她好像被唤做……”
“叫什么!你赶紧说别磨蹭,你是想急死我吗?”
“叫宛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