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止收到了好几封宋清玄的信,几乎每一封都在说如今朝政的局势。
无非就是大皇子莫行止又回了京,原本还有些人拥护的三皇子如今一下就在王城中落了下风。
如今,皇帝、淮南王、大皇子各有势力,相互争执不下。
其实这是姜止能够猜到的。
莫行止上辈子之所以能当皇帝,跟他本身就有帝王之才也脱不了干系,因此很多人拥护他,倒也不奇怪。
可是姜止觉得,莫从易比他更有帝王之相。
如今,她便只需要安心等着送圣旨的人抵达边境,然后凯旋回城,好好清一清自己的旧账。
皇帝,太后,姜草,太子,一个都跑不了。
这等待的日子虽然很轻松,但免不了有些焦急和枯燥。
她和宋清玄由于害怕信件会被偷看,所以两人从来没有讨论过究竟是谁送信来了边境,姜止也没问过。
可……日子越过越长,按照普通人的脚程,二十天怎么着也该到边境了,可直到六月初五这一天,关城里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
这天下午,她照例在关城里瞎溜达,等信这些日子她一直很心慌,所以但凡有空,她就会来城中各处转转,期待能打听到点儿消息。
不同的是,这一次旁边多了个顾舒尘。
两人一路从街头走到巷尾,又从巷尾走回去。
顾舒尘看到少女额头明显藏不住的汗,问了一句:“要不要歇会儿?再走下去你脚都磨破了,歇会吧。”
“不行。”姜止摇摇头,把额上的汗珠擦干净了:“我这两天总觉得心里慌慌的,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顾舒尘以为她是怕圣旨到不了,便安慰道:“如今圣旨丢了,朝廷里肯定也急得不得了,若是圣旨真的找不回来了,大可以让皇帝再诏一次。”
毕竟圣旨是在王城丢的,如今顾家军又立了大功,皇帝若是再不可能下诏,那百官可有的说了。
“不是这个。”姜止她只知道自己心里着急,却说不出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只能很是无助地一遍遍闲逛,希望能听到点儿消息。
最终,两人累的都快喘不过气了,只好在旁边的一处茶肆里稍作休息,打算喝杯茶再继续。
“天呐,真的这么惨吗?”旁边一个穿着短衫的男人咂舌道,又问:“他们不是来寻亲的吗,怎么不问问他们的家人在哪儿,也好把人送过去呀!”
“怎么没问,”那个精瘦汉子把脸一拉:“可那个老太婆不知道是抽哪门子风,一直痴痴傻傻的模样,我趁她神智清醒些的时候问了两句,她嘴里只说个关城,旁的就半点儿不肯说了!”
“一个发着高烧的妇人,带一个马上就要断气的小孩,这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酸啊!”旁边的茶肆老板叹气道。
姜止突然觉得心里一疼。
她问:“各位大哥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妇人小孩儿,能跟我说说吗?”
那几个男人瞧她穿着不俗,说话又有礼貌,便耐着性子解释道:
“裴大哥前些日子从罗城回来,在半道上的林子里碰见这两个人,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一个十来岁的孩童,两人都受了很重的伤,那妇人说要去关城走亲戚,可遇到几个刁民抢东西,还跟他们打了一顿,便成了那副光景。”
被称作裴大哥的精瘦汉子便解释道:“他们刚说完就晕过去了,我实在不忍心就把他俩给带回关城了,看他们伤重又买了些吃的,可问他们要去哪儿找亲戚吧,那个妇人却绝口不提……”
“昨天我又去看了,那妇人高烧不止,似乎烧的有些神志不清了,一直抓着自己那件破棉衣,那个小孩儿更惨,瘦的都快没人样了,这么多天就压根儿没醒过,我瞧着,估计是没气儿了。”
咯噔。
姜止心里似乎有根绳子断了。
她双手发抖,飞快地从自己腰间掏了块碎银子给那个姓裴的大哥,祈求道:
“大哥,您把他们扔在哪儿了,带我去看看,他们……他们可能是我的亲人!”
三四十的妇人,十来岁的小孩儿。
这不就是孙嬷嬷和小北吗!
姜止的模样大概是有些吓人的,她双目微红,眼睛里的眼泪将落不落,表情狰狞得像是要将自己活吞了。
“小止,别慌。”顾舒尘握住那个抖得不行的小手,朝裴姓的汉子又说了一句:“还请你帮忙带个路吧?”
姜止的脑子里乱的像是一锅浆糊。
怎么回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小北……小北他死了吗?
五天没有动静……若是五天滴水未进的话,那人多半是已经没有活头了。
怎么会这样呢?
她一路上都在止不住的自责,明明知道这一路上凶险,就不该派小北和孙嬷嬷这一老一幼的人来啊!
找两个人高马大的不行吗。
她越急越慌,越慌走路就不小心打了几个趔趄,把顾舒尘也吓了一跳。
“没事的。”顾舒尘轻轻抚她的背:“我们就去看看,也不一定就是他们,对不对?”
几人很快赶到了离集市很远的一处破庙里。
姜止环顾一周才发现,这破庙……离顾家军的营帐不过只有几百步的距离。
多讽刺啊,他们都快丢了命,就是为了来找顾家军,来找自己。
可是近在咫尺,却已经是天人永隔了。
她的泪不住地涌出来。
破庙门口有几个乞丐围城一圈,姜止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喧闹声,她听见一个人说:
“怎么办,要不偷偷把他弄出去埋了?”
“埋什么埋,人家亲娘还昏着呢,我们偷偷把她儿子埋了算什么事?”
又有一人抱怨道:“可是那个小孩儿都没气好几天了……庙里都有臭味儿了,再不埋的话……”
几个乞丐又陷入无尽的忧愁里。
没气儿好几天了。
这句话直接穿透姜止的大脑,也钉住了她的双腿。
“你听到了吗,将军,他们说你那个小孩没气好几天了……”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都哭出来。
“什么圣旨啊……我后悔了,我好后悔……就不该出这个馊主意,我明明知道这一路凶险……”
顾舒尘手忙脚乱地替姜止擦掉脸上地泪珠子,可那眼泪越擦越多,只叫人看了心慌:
“好了好了,别哭了,赶紧进去看看,万一人还活着呢?”
这话只是顾舒尘来安慰人的,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什么活着,那几个乞丐都已经那么说了,人还有可能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