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寿安宫传来消息,太后身子愈发虚弱,不过短短半月,竟已经病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皇帝感念太后一生辛劳,给太医院下了死命令,要求必须治好太后,否则整个太医院都要随从陪葬!
这些都是装模作样的面子工程,其实莫修心里清楚得很,太后的病是什么缘故?
不就是因为姜止在这当中搞鬼嘛。
皇帝乐得其成,而太后也安安稳稳躺在床上装病,双方互不干扰也给皇宫带来了难得的平静。
除了……
那个突然来到王城的“小王爷”莫从易。
皇帝对这个小王爷抱了莫大的敌意,甚至想好了无数个应对莫从易入籍。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在这个时候太后重病,莫修刚刚婉拒了太后想给莫从易正名的建议,民间又兴起了一大波谣言。
这谣言是关于十多年前莫修立储的谣言。
先帝与太后伉俪情深,在太后产下二子一女后两人感情更是深厚。
但问题是……立储。
先帝的子嗣不少,仅仅是年纪相差在五岁以内的皇子就有六个。
大皇子莫修,四皇子莫桀明,五皇子莫罡,七皇子莫绮梵,都是当时最有望立储的皇子。
先帝并不以嫡长子为先,以至于后宫混乱,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各路大臣嫔妃都混乱不堪。
有许多婴孩尚未出声就已经惨死,谁都有希望成为未来的帝王,谁都想铲除其他人,成为最后的赢家。
最后,五皇子残害手足兄弟,勾结外臣结党营私,先帝大怒将五皇子发配边境终身不能回王城。
七皇子重病身亡,未留下子嗣。
四皇子中毒颇深,双腿皆废,自愿退出皇储之争,退回封地当个闲散王爷,和莫修再无往来。
本来皇储之争颇为残酷这也无可厚非,可问题是……只有莫修他没有半分损伤,仿佛是上天的旨意一般,他成了天子。
更大的问题是,现在太后病重,七王爷仅剩在世上的血脉只有莫从易一人,而皇帝却还阻碍莫从易入籍,这不仅仅是寒了太后的心,也不仅仅是寒了七王爷的心。
最最严重的是,会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没有人相信一个残害手足,违背母亲意愿阻碍小王爷入籍的莫修能当好一个皇帝。
“那些谣言……真这么说?”
莫修半靠在龙椅上,突然觉得身下的这个纯金和宝石镶嵌的椅子有万斤重,此时牢牢压在他身上,让他动不得半分。
“是。”
锦川回:“不仅谣言这样传,民间也的确有很多人相信了。”
“呵。”
莫修冷笑一声:“他们这就相信了?仅凭几句空穴来风的话,他们就否认了朕在位这些年来做出的所有努力?”
“从大了讲,兴修水利,铸路修城,这么多年来朕何曾放弃过一个城镇、一个百姓?”
“从小了讲,朕的朝堂后宫一片平和,没有奸臣当道,没有妖妃乱世,这些都足以说明朕是个贤明的君主吗!”
皇帝越说越急,说到最后他甚至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
锦川赶紧递上热茶:“陛下息怒,轻信谣言之人皆是无知小儿,陛下大不该为了这件事生气。”
“无知小儿?”
莫修摇摇头,饮下那杯茶:“这不是百姓无意为之,恐怕是有人在底下煽风点火吧!”
锦川:“您说……是太后?”
莫修不回答他的问题,吩咐道:“传成世子。”
姜止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她也听说了宫外的谣言,正竖着耳朵等永安宫的传召。
果不其然才过了小半天,永安宫就传来消息说,皇帝要见她。
她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土灰尘,顺带提过旁边的药箱,笑着说:“于公公,陛下是不是还召了其他人?”
于公公很是诧异,问:“成世子怎地知道?陛下除了传唤您以外,还传了太医院的张太医和彭太医。”
这就对了。
如今外面传言沸沸扬扬,都说皇帝残害手足,如今又对太后不孝德行有亏,他势必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这办法呢……姜止已经想到了。
莫从易先天血气不足内有缺陷,恐有无法治愈的隐疾,这就是姜止给皇帝提供的办法。
但莫修必定不会轻易相信,身患缺陷活不长久的人没有威胁,可他也怕莫从易是假病骗取他的信任。
所以皇帝肯定会找个理由给莫从易好好“检查”一番。
姜止甚至敢打包票,如果查出来莫从易身体康健,皇帝肯定会让自己做些手脚毁了这个少年。
她还挺喜欢莫从易的,行事谦逊很讨人喜欢,加上又是自己的盟友,怀玉还有点儿喜欢他,所以姜止更是打算和这个少年成为朋友。
“我猜的,嘿嘿。”
姜止朝于公公笑了笑,又问:“于公公,最近陛下身子怎么样了?”
最近这小半年发生了很多事,导致皇帝对姜止也有一些怀疑,所以这两个月来皇帝几乎没有传召过姜止去把脉。
但他又担心自己体内余毒未清,所以一直在用姜止开给太医院的方子,一直没有间断过。
“陛下最近身子还算硬朗,日日都在喝世子开的药,没有咳过血也没有昏迷不醒的症状。”
于公公喜欢这个小少年,连带着也多说了几句话:
“但是……往常陛下很少去后宫,每每处理完了政事就会歇下,最近这些日子那个新进的惠贵嫔分去了陛下不少的精力,不知道长此以往会不会出问题……”
嚯。
好样的,莫修也梅开二度,终于又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寄托了?
姜止嘴上说:“无妨,陛下内心孤寂了小半生,能遇到一个他喜欢的女子就随他去吧,对身体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她心里想的却是:“反正那皇帝也活不了多久了,能享受一天是一天吧。”
反正断了食性草那皇帝的身体也已经撑不了几年了,既然他喜欢谷春楠,那就暂且享受着短暂的快活日子吧。
“那就好。”
于公公点点头:“我还怕对陛下的身子有什么影响,日日吊着一颗心呢!”
姜止:“没什么大碍,于公公成日里操心的事情也太多了,还是紧着些身子,别累坏了身子。”
于公公又是憨厚地笑着,回:“咱们奴才做奴才的不过是贱命一条,损就损了丢也丢了,总归也没什么人会在意。”
这话本就说的有理,可姜止上一世失掉了那么多身边人,此时就有些听不得这句话,驳道:
“什么样的命不是命?王侯将相活的肆意一生叫性命,难道奴仆兢兢战战活了一世就不叫命了吗?”
于公公心里一酸,他在宫里当差了许多年,有人把他奉为座上宾只为了亲近皇帝,也有人只当他是个没根的奴才,从来不给好脸看。
还没有人……没有人像成世子这样,透过了他那些被强加上去的身份,来真正关心这皮囊里装着的这个人。
“是是是,您说的对。”
他目送姜止进了永安宫,实在不放心又嘱托了一句:“世子,这宫里不比别的地方,你行事万万要小心!”
姜止受了这老者的好意,回头笑道:“我知道的,谢过于公公了。”
永安宫里,锦川正在等她。
锦川:“没看出来嘛,成世子的魅力还真是不一般,连皇帝身边这个于公公都能搞得定。”
姜止斜锦川一眼,没好气地说:“比不得那位宠冠六宫的宸皇贵妃。”
“你!”
被一脚踩了痛处,锦川登时气得不行,可奈何这是皇帝的宫里他不敢造次,只能硬生生把这口气压回去了。
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姜止好像看穿了他的意图一样,把他扔在原地自己大跨步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