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忙了下午,直到姜止散值,这件事情还没有结论。
派去贯城调查的人还没有回来,陵游的尸体被送回鹰羽卫,一切好像都慢慢得沉寂了下来。
“成世子?成世子?”
这是她今天第三次走神了。
“嗯?林大人?怎么了?”
她很快回过神来,礼貌的询问:“是……不喜欢这个地方吗?”
林卷云摇摇头:“一曲终了,我好久都没有这么平静过了,甚是舒心。”
“倒是成世子,好像一直心不在焉,我唤你几声都没有回应。”
她打着哈哈,避开这件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有些怠倦了。”
宛宛从屏风后走出去来。
她今日穿着鹅黄色的对襟圆领小褂,里面配着颜色浅些的曳地长裙,整个人看起来美不胜收,像一朵春日里的嫩花。
姜止趁机转移话题,笑:
“宛宛真是出落得越发漂亮了,瞧瞧这脸蛋,养的越发圆润了。”
少女轻嗔,眼眸里含了一汪清泉:
“世子就惯会笑我!”
宛宛在姜止身旁站定,两个小丫鬟在后面窃窃私语。
怀玉小声说:“宛宛,你平日里用什么擦脸呀?你的脸怎么看起来这么嫩?”
“我以前在花楼里,那儿的姑娘们会给我们分一种养颜的膏药,我都是以前养好的脸。”
小姑娘脸上出现跃跃欲试的表情:“那东西是什么做的,贵吗?我也想试试……”
宛宛咬了咬下唇,这才缓缓说:“不过……她们说那个膏药用多了,女子会丧失生育能力。”
小丫鬟瞬间哑了声。
不过安静了片刻,她又执起宛宛的柔荑:“连你的手都那么软!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香香软软的呀?”
“十根手指都软得像棉花,真可爱。”
宛宛脸更红了:“什么呀,你别这么说……”
姜止听得清楚,但她只把这当做两个小丫鬟之间的调笑,并没有多在意。
“咦?”
怀玉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用手指轻轻搓动宛宛左手的指尖。
“你的指尖,有好厚的茧呀!”
宛宛害羞地收回手:“练琵琶的姑娘们手上都有这些茧,摸起来硬硬的,这样弹的时候才不会疼。”
怀玉:“我知道!就像我经常待在厨房,拿菜刀拿的多了,手掌上也会有一道淡淡的小沟!”
啪——
好像是一根细丝一直吊着姜止的心弦,而此刻,这根弦断掉了,好像又被其他的东西串联起来了。
那个东西,它叫真相。
姜止起身就往外跑。
“成世子!你去哪儿??”
她头也不回:“林大人,我有点儿事,非走不可了,还请你待会儿帮我把两个小丫鬟送回去。”
林卷云点点头:“这是自然,不过顾将军还没来,你就这么走了?”
那他的好兄弟没准儿会生气啊……
“我真的有急事,你替我说一声,改天我登门道谢。”
好吧。
林卷云叹口气,总归是自己吃些黑脸罢了。
冬日的风很凉,刮在脸上好像是飞刀一样,她微闭着眼睛,在街市中穿寻。
有线索了!
她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堂主!堂主!”
她还在书房外面就开始嚎:“我有新的线索了!”
屋内的松南皱眉,被这声音吵的头疼:“进来吧,别那么大声了。”
“怪吓人的。”
少年站在屋外,脸上洋溢着很肆意的笑容:“我不进来啦!堂主我能去再看一眼陵游的尸体吗?”
唉。
松南又叹了口气:“去吧去吧,有发现就赶紧来报。”
没办法,谁让这个小家伙是个所谓的“世子”呢?
弹琴弹多了会生茧。
厨房呆多了,也会留下相应的痕迹。
那一个能够熟练侍弄满院子花草的书生,他的身体应该是羸弱的吗?
应该是还带着一些苍白无力的体虚吗?
她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总归是有些问题的。
陵游的尸身保存得很好,哪怕经历了一路上的车马颠簸,可是就连他死前的姿势都没有半分变化。
她又一次麻利地上手,扒掉陵游的衣服。
甚至一边扒衣服,一边作揖:“这位大人,死者为上,还请您别来找我的麻烦……”
身体还是那具身体。
她执起已经完全僵硬的死人手掌,仔细查看。
这双手……如果不是因为已经僵硬了,可以说和女子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太过细腻光滑了。
一个书生,应该是写过无数的诗文,翻过无数的文章。
怎么会是这么细滑的手呢?连一点儿长期执笔留下的薄茧也没有。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这个众人交口称赞的书生,其实……是顶包的?
是花了大价钱,买了个“贡生”的假名头?
如果会试都能动手脚,那……陵游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吧?这可是王城!
“姜止?”
唐运敲门:
“堂主说你可能有新的发现,所以让我进来看看。”
她摇摇头:“暂时还没什么新发现,那位侍郎大人怎么样了?”
唐运:“他来是来了,看了尸体后也好是难过,但很奇怪,严侍郎说,陵游是个很勤奋,很克制的人。”
“读书研习十分认真,唯一的爱好就是侍弄屋子里的花花草草。”
“性格很淡,和人讲话也永远是淡漠疏离的样子。”
“一点儿都不像那个女子口中说的,四处与人为恶,奸佞淫邪的性子。”
啊……
姜止长叹一口气:办案好难……
她笑了笑:“我要去找一趟堂主,你想一起去吗?”
等到面前的少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松南这才开口:“就这些?”
他什么意思?
姜止心里一紧,就这些还不足以说明这件案子有问题吗?这个堂主大人莫不是个笨蛋?
看到姜止的表情变化了好几次,松南意识到她是想歪了,赶紧解释:
“我也觉得这件事太顺利了,有问题,你只发现了这些线索?还有没有别的?”
“没有了……接下来就等着那两波人回来,根据实际情况再做定夺。”
一波是前往陨县,向陵游名义上的父母报告丧讯;另一波去了贯城,调查陵游仇家的现状。
等到这两波人收了消息回来,估计真相也就能拼凑个大概了。
一群人口中,陵游生性冷淡,却愿意和邻家少年结成好友;读过万卷书,着过惊艳绝伦的文章。
另一群人口中,他生性淫邪,好为女色,甚至为了**强抢人妻,将人逼上死路。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陵游?
客栈内。
“父亲……你说这事儿会不会生出旁的变数来?”
青莲皱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锦帕。
“能有什么变故?”
陵蕴值吸了口旱烟,满不在乎:“下陈村的人都已经走干净了,这件事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真相?”
“咳咳。”
青莲磕了几声,埋怨道:“父亲,你别抽这烟了,烟气都散在屋子里,怪难闻的。”
“唉!”
老头连忙应下,又熄了旱烟:“你不能闻,那我就不抽了,莫伤着肚子里的孩儿了。”
这话一出,青莲的脸色变了些。
手缓缓摸上平坦的腹部。
其实她……没有怀子。
半月前,得知陵游中了贡生,父子俩欣喜不已。
而这陵游,也生了旁的心思,他甚至觉得青莲已经配不上他的身份了,就跟自己父亲商量了一下,想另娶。
青莲娘家不太显贵,她能嫁进陵府,全凭自己的几分姿色。
而她娘家,也凭着陵府的势,在贯城里有了些地位。
如今要是被新人压上一头,那她娘家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陵游虽处处留情,但这么些年来,竟然连一儿半女都没有。
所以……青莲才谎称自己有孕,想拖着这件事,等到陵游中了状元,成为名正言顺的状元夫人。
糟糠之妻不下堂,这是天下百姓都明白的礼。
可没想到……陵游竟然死了。
她肚子里的孩儿,就成了陵家唯一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