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里很暗,是见不到半分光亮的。
姜止浑身难受,她被蟒蛇的尾部卷着在地上拖行,尖锐的沙石狠狠摩擦她的背,后背是火烧火燎的疼痛。
“将军!救我!”
她被勒的反胃,浑身都是裂骨般的疼痛。
可那两人唤她的声音却越来越远,不多一会儿,空气中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还有大蛇的鳞片摩擦声。
她今天……不会真交代在这儿吧?
这么大的蛇,一口咬下去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历史的脚步怎么不按规矩来?
按照上一世的进程,她不是应该能活到三四十岁吗?
在这条甬道里,地上除了石头很尖锐,姜止还发现有人多尖锐的东西——遍地的骨头。
大概……都沦为了这条巨蟒的腹中餐。
若是不能干掉这个臭蛇,她今天还真可能会交代在这儿了。
这是姜止头一次感到害怕。
被送去培国和亲时她不害怕。
因为她坚信会有人把她从迎亲的队伍里解救出来,她会恢复身份成为一名的女子,还要嫁给莫行止,做宣国的皇后。
到时候人人都会传颂帝后伉俪情深,都会赞上一句:这是天作之合。
在培国,从宫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她也不害怕。
因为已经没有了生的希望,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再活下去也没什么盼头了。
但是现在,她触手可及的未来就在这个石窟外。
这次她明明可以不去和亲,不爱上错误的人,不从宫墙上一跃而下。
可她……却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机会。
得活下去。
要活下去。
既然没人能救她,那她就自救。
不是吗,上一世有那么多人想要把她从危机当中拉出来,是她自己一直执迷不悟,放弃生的机会。
不多一会儿,蟒蛇拖着她的速度放慢了。
可能是已经脱离了危险,又或者是刚才的那一番争斗让它有些倦了,不管怎么说,这蛇是累了。
巨蟒缓慢行动,腹部的蛇尾慢慢往上收缩。
看样子,是想把她往嘴边运。
姜止在身下摸了摸,举起手上刚刚捡回来的一根尖锐骨头,在手里掂了掂。
分量足够了。
她拼了全部力气集中在手臂上,朝着蟒蛇的腹部扎了下去。
“哈!”
姜止大喝一声,手心传来硬物相撞的震麻,也听到了骨头刺破皮肉的声音。
昂——
这条蟒蛇发出如同黄牛一般的痛苦嚎叫,它没忍住疼痛,松开了姜止腹部的蛇尾。
她拼尽全力翻身,滚到另一侧。
后背还“咚”地一下撞到一块石头上。
“哇——”
姜止被震得心口发麻,不由自主吐出一口鲜血。
蟒蛇也吃痛,迅速地蜷成一团,立着脑袋,吐着舌头阴毒地看着她。
“嘶嘶——嘶嘶——”
遭了!
刚才的那根骨头呢?
姜止此刻手里空荡荡的,她捏了捏拳,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
她赶紧在地上胡乱摸索,希望还能找到一把趁手的“利剑”。
摸到了!
一块硬硬的骨头,一个——
头盖骨?
她赶紧扔掉。
这玩意儿能拿来干嘛,难道用来打碎大蛇的天灵盖吗?
顺着头骨所在的位置,她在蟒蛇黑暗中的凝视下慢慢朝后移,企图找到另一把趁手的武器。
她甚至还朝远处扔了个石头,妄图转移蟒蛇的注意力。
但是黑暗中那道灼热的视线还在,还死死盯住她,没有半分移动目光的意思。
一人一蛇就这样,各自用目光灼烧对方。
她摸到了!
一根断裂的肋骨!底端还很尖锐!
“咻——”
与此同时,蟒蛇还是耐不住性子,身形如虹冲过来,露出森白的毒牙就往姜止身上招呼。
她侧身躲开,原地滚了一圈后,逃出了蟒蛇攻击的范围。
但谁承想这滚一圈滚完之后,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一时间四肢都不太平衡了。
糟糕,看来是身体素质不太行,滚完这两圈就头昏脑涨。
身体素质跟不上,这还能怎么办,只能溜啊!
姜止单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来,甩开膀子就往来的那条路跑。
要是这巨蟒再用蛇尾卷她一次,自己就能利用这根断骨,再伤它一次。
可前提是不被这条大蟒蛇咬。
没人知道这蛇的毒性有多大,要是真被咬了,别说自救了,有可能动都动弹不了。
姜止转头看向身后,后面乌漆嘛黑啥也看不清,但仍能感觉到那股咄咄逼人的杀气——
完蛋了!
她只顾着看身后,却没注意到脚底下的一块儿石头,这石头勾住了她的脚尖,毫无防备的姜止就被绊倒了。
她以一个前扑的姿势摔倒在地,浑身的失重感一下子笼罩了她。
“嗯哼。”
她闷哼一声,膝盖和手掌的刺痛和火烧火燎都已经在提醒她,这两个地方已经血肉模糊了。
可身后是即将袭来的蟒蛇,她又被绊倒在地上来不及躲藏。
就算躲过了蟒蛇,外面还有人把守着,他们又该怎么出去?
难道——
她脑子里一个极其颓然的想法在激励她:
就这样死了算了吧?
反正这样活着也只不过是徒劳,她该经历的悲剧有可能还是会发生。
该死的人可能还是会死。
她自暴自弃地缓缓闭上眼睛,等待死亡来袭。
忽然,从甬道吹来一阵清凉的风引起了她的注意。
有风?
怎么会有风?
按道理说滚下来那么大一截,这洞里不应该有风才对呀?
难道有生路!
她猛的睁开眼睛,那道身影已经朝她的脖颈扑了过来。
姜止举起了手中的断骨,看到下腹上方熟悉的白色鳞片后,狠下心向上一戳——
蟒蛇本就在向前扑,姜止一下扎进它的软腹,它收力不及,竟在它腹部划出一条硕大的口子!
昂——
山洞中再一次传来巨蟒的嘶吼,这声音就连孟春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温热腥臭的血液瞬间喷发四处,她的脸上,身上全都是那种黏腻恶心的感觉。
姜止顺势往旁边一滚,躲过倒下来的巨大躯体。
石窟再次一震,蟒蛇的怒吼传出山洞。
村子里,面具男听着这声音又是一惊,指着手下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就不能快点吗!”
他的神都已经发怒了!
石窟里。
她身体好累。
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浑身皮肉也酸胀的不得了,她此刻确定旁边东西彻底没了气息,才敢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就觉得浑身的疼痛一起涌上来了。
嘶——
姜止努力调整呼吸,挣扎着站起来,拿手糊了一把脸上的血,露出两只眼睛来,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能多待,得赶紧去找到顾舒尘才行。
他身上那么多伤口,又在这个石窟的恶劣环境里待着,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
黑暗中,姜止能感觉到身侧的那具蟒蛇的尸体渐渐凉了下来。
她的手还在止不住颤抖。
估计是刚才用力过猛还没有恢复,现在抖得不得了,止都止不住。
她先是摸索到蟒蛇的头部附近,然后挑了块大石头,“哐哐”几下把它的两颗毒牙敲了下来。
往回走了大半段路,她总算能听到孟春在碎碎念的声音了。
“孟春?将军?”
“世子!”
孟春激动的声音传来:“你快看看将军吧!他、他好像被蛇咬了!”
刚刚激战的时候将军被蟒蛇咬了?
她也顾不上自己这周身的伤了,飞快的走到顾舒尘旁边,细细查看他的状况。
黑暗中看不太清楚男子的伤势,但是他周身滚烫,嘴里还止不住的呓语,好像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世子……将军没事吧?”
孟春都快急死了,头脑发胀。
这个在场上可以奋力杀敌,身受重伤都不害怕的男子,现在难得的心慌。
将军都是为了他……
若不是为了他受下了那一剑,估计现在也不会伤的这样重!
姜止:“我现在没办法给他解毒,能用的东西太少了,只能想法子先出去。”
“那条蟒蛇已经被我杀了,这洞里应该没什么危险了,我再去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草药一类的。”
孟春:“将军他……还能支撑多久啊?”
“都怪我,将军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受这些伤了。”
姜止觉得……好像孟春也十分不对劲。
说话的语气很弱,周身气息也不能平息,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
她伸手往孟春的额头一探——竟也是滚烫!
“孟春,你也中招了?”
“可是,我没有被蛇咬啊……”孟春疑惑地摇头。
姜止暗中摇头。
不行。
这石窟里的空气太污浊了,孟春又没吃过解毒的药丸,若是再待下去,他肯定活不长久了。
“你不能在洞窟里多待了。”
姜止:“我刚才在那边的洞口探到有风声,那边又是蟒蛇的巢穴,我先带将军去看看那边能不能出去。”
“你就先照着原路返回,这条下来的甬道虽然有些长,但不算太陡峭,你应该能爬上去。”
孟春不依,担忧地看向顾舒尘:
“那你们……”
姜止忙着照顾顾小将军,解释说:
“我先给顾将军解毒,若是你能出去,就赶快去找救兵。”
“如果不能出去,就先藏在洞口呼吸一些清新的空气,再下来寻我们,我会想办法给你留记号。”
孟春:“可将军现在昏迷着,你抬不动啊世子!”
姜止:“别废话了,你再不走,你马上也就死在这儿了,我和将军吃过解毒的药,好歹也能多待些时候!”
孟春深吸了口气。
他只能暂且骗自己,骗自己相信,相信这个才杀了蟒蛇的小身板少年能扛得动将军。
他在这个石窟里实在是闷得慌,只觉得浑身都透不过气来,快要窒息了。
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石窟里另一条路有出口几率实在是小之又小,不然这洞里这么多尸骨,怎么会没人逃出去?
孟春打过不少的仗,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小少年并肩作战。
但是……感觉还不赖。
“世子!你等着我,我出去之后一定带人来救你们!”
姜止在黑暗里扯了扯嘴角,又想起对方看不见,笑着说:“好。”
她把顾舒尘平放在地上,又去寻了一块尖锐的骨头,用衣服擦干净,凭着那股腥臭的味道来找他的伤口。
她的鼻子离顾舒尘的肩膀还有半寸选,就已经能闻到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浓厚血腥气息了。
在手臂上!
那股难闻的味道在手臂上!
姜止当机立断,左手摁着那处伤口,右手颤颤巍巍地握着骨头尖,在那个伤口处划了个“一”。
只能尽快把毒血放出来,余下的毒素后面再想办法。
她确定自己嘴里没伤口,又检查了自己手上的各种划伤,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嘴凑上去。
一股浓烈的、铁锈一样的味道在她嘴里散发开来。
她“呸”地一下,将最后一口毒血吐出来。
虽然自己嘴上没什么伤口,但是长期浸淫在毒素里,她还是觉得嘴巴里有些发麻。
在黑暗中,她看不到男人的脸,但还是笑着说:
“顾将军,我这般费心救你,若是咱们能活着出去,你是不是应该对我以身相许?”
然后奋力把顾舒尘的手臂抬起来,担在她的肩膀上,两人脚步艰难地往里走。
就好像是一同携手,走进了一条根本没有退路的深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