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
相对苗家那残旧的老宅而言,赵家几乎算得上是豪宅了。
至少,庭院广阔,建筑华贵,绝非苗家那等形似乞丐居住的老宅可比较的。
当然,这里面,是隐藏着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东西,譬如,苗家是作为某些势力暗中隐藏着的一把尖刀,不宜外展,而赵家在京城是打着正规商人招牌的,在这个讲究实力的世界,即便是与之最是要好的合作伙伴,他们也须得看一看你的实力所在,在不能翻动你的钱柜了解你有多大实力,好嫁接能否取得对方的高度信任度前景之下,豪华的府邸,恰恰能起到一个沉默的代言人,为你向对方侧面阐述了一切。
啪!
一只无辜的茶杯和大地亲密地接吻,然后碎裂了一地。
还举在空气中的那支枯瘦的手,还颤巍巍的直哆嗦,气的不行——这是一位蓝袍老者,花白的头发,近似橘子皮被风干一般的老脸,看上去至少也六七十岁模样,可就是这个火爆脾气。
他便是被赵家称之为老祖宗的赵明德。
赵老头有三个儿子,长子赵家峰,次子赵家业,三子赵家庆。
现在,他们都乖巧的如同三好学生一般依次坐在他的下面,一言不发。
而赵老头身边,还坐着一位年纪与他相近的紫袍老者,却是他的胞弟赵明涵。
虽然年纪相仿,但赵明涵脸庞饱满,看上去远比他哥年轻的多。
或许,个人的修养,比之人为保养重要的多。
看吧,赵老头都气的摔杯子了,他却依然保持着相当的淡定,活颜悦色道:“我说大哥,你这急躁脾气能解决事情么?”
赵明德冷哼一声,道:“都被人家欺负头上了,莫非还忍气吞声,教人上门来砸场不成?”
赵明涵不搭理他,扭脸向赵家峰道:“大侄儿,你有什么看法?”
赵家峰四十五六,脸廓端正,且白白净净的,颇有儒生气质,而他的言语也很是温柔,缓缓道:“二叔,以目前情况来看,京城之内,能把苗家父子一个轻松杀死一个逼迫自绝,只有我和白老大可以做到,而在这个时候,安西王是不会让他出手的。所以,把所有的苗头对准我们赵家也在情里之中。”
赵明涵道:“大侄儿说的是,问题在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赵家业道:“要不,我们索性投奔安西王算了。”
赵家峰立刻道:“万万不可!”
他二叔道:“老实说,老夫原本意思就是打算借这阵风向安西王这边靠拢,毕竟,京城各方势力虽众,但论实力之雄厚,当属安西王和爱育黎拔力八达两个,而他们两个当中,又数安西王胜出一筹,如果按此形势趋向,安西王登大保揽乾坤最有可能,倘若我们与之站队,当成就一翻大事业,福荫后世,不负我们此翻出世之功。大侄儿却反对,又是为何?”
赵家峰沉吟道:“二叔,既然击杀苗家父子的人不会是白老大,更不是小侄,那么,显然有第三者插足,他的意图何在?会不会是故意引诱我们作出某种举动,然后可以趁机对付我们。”
“对付我们?”赵二叔微微皱眉,“我们在京城以商家身份展示以人,该没什么对头人罢?”
赵家峰缓缓道:“二叔,莫非您给忘了,原本这京城的生意以华家一家独大,后来我们进驻之后,分化了他们的不少生意,且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使得华家感到受到威胁,已经在暗处跟我们开始较量了,所以,绝对不能排除华家参进一腿,故意整出事端,逼迫我们身处危境,他好浑水摸鱼,趁此打压我们。”
此番言辞,他三弟赵家庆却是老大不同意了,嗤之以鼻,嘿嘿冷笑一声,道:“我说大哥,你说华家在做生意有一手,我倒是承认的,不过,说到苗家父子血案,这个我不敢苟同。对,华家不仅在商业极有名望,也是武林世家,尤其是二十年前的华家三公子华文斌文武双全,享誉东北武林,我也是佩服的。不过呢,凭小弟之见,莫说华文斌在二十年前被梦中游废掉了武功,就算好端端的,充其量也只是与苗胜不相伯仲,好吧,即便是他侥幸击杀了苗胜,却也万万不能将苗仁德逼迫自绝,也就是说,华家,不存在这样的高手!”
赵家峰缓缓道:“三弟,你刚才也说了,当年,是梦中游废了华文斌,那么,就该知道,后来,华家和梦家成为了合作伙伴。华家的生意兴衰,或许与梦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如果华家在这边的生意受到了严重影响,绝对会对华家的资金链产生严重的影响,也间接影响了他们两家生意上的资金衔接,从而诱发各种不安定变化,这不仅是华家不愿意看到的,同时不是梦家乐意看见的。”
赵家庆微微一怔,道:“大哥的意思是说,梦家会插手?”
赵家峰轻轻道:“最好的见证是,梦中游的女儿梦娇姣已经出现在京城一段时日了,以梦中游的为人风格,没有重要之事,梦家嫡系的人是不会轻易出现的。无疑,梦娇姣在京城出现,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了。”
赵家庆道:“可是,大哥,据我猜测,梦家这位大小姐,也未必是苗胜的对手。”
赵家峰淡淡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梦家的几个子女,皆隐藏极深,到目前为止,江湖上几乎没谁见过他们的真正实力。虽说去年在梦万放的婚礼上他们败在蓑衣哥手上,但是,那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蓑衣哥的境界太高,他们不在一个档次,输了也不足为奇。”
赵家庆道:“所以,你怀疑是梦娇姣出手,整出的事端,诱我们入局。”
赵家峰道:“这只是目前为之,毕竟合理的一个推测,未必如此也难说得紧。”
他老爹终于憋出一句,道:“这有何难,你们谁去试她一试便知。”
赵二叔道:“大侄儿,你爹这话却是中听。”
赵家峰微微点头,道:“好吧,两位兄弟,你们谁去?”
事因是赵家庆作出怀疑的,自然毛遂自荐,道:“我来吧。”
赵家峰道:“好,三弟,你可要谨慎而行,一则,如果梦娇姣真的是杀苗胜之人,你不会是她对手,须得小心她把你打死,二则如果她的武功不及与你,你可千万不可伤她,要不然,梦家会跟我们没完——也许我们赵家在江湖上被传颂八大隐世家族之一,可是在人家眼里,可能屁都不是一个。所以,你要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更须得掌握相当精确的火候。明白吗?”
赵家庆对这位大哥可是相当尊重的,点点头,道:“大哥,我明白。”
赵家峰道:“嗯,暂时就如此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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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梦娇姣和司徒青收到了华家华文化的邀请谏,双双乘坐马车,应邀赴会了华府,在华家二当家的盛情款待之下,她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餐后,从饭厅回到茶厅,奉茶过后,华文化意味深长的看着梦娇姣道:“大小姐,您来京城有一段时日,在下没有拜访与您,今晚却临时相邀与您吗?”
梦娇姣道:“想必是二当家业务繁忙抽不开身来,而且,您是长辈,该由我前来登门造访才是理,是我这做小辈的失礼啦。”
华文化摆手道:“大小姐,您这话却是见外了哈,咱们华家和梦家都什么关系不是,哪来那么多的理呐?”
梦娇姣微微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侄女不敢把叔牵连在内。”
华文化眼神一凝,道:“大小姐,您说这话是......”
梦娇姣道:“叔也知道了,眼下京城形式复杂,很多几乎没有关系的事情,在某些人的眼里,却容易被拉扯上了关系......”
华文化道:“譬如。”
梦娇姣道:“譬如,苗家父子血案事件,表面看来,嫌疑最大的当时白家白老大和赵家家主赵家峰二人,但是,白老大是安西王的人,痕迹太过明显,反而会被移除嫌疑之列,而赵家以中立商人形象立足京城,貌似与苗家关系不大,意义模糊,反而让人更愿意猜测是否有人故意泼赵家脏水,教赵家陷于焦头烂额之中。而遍数京城商海行情,赵家的最大对手便是叔之华家,于是,这里,很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华家栽赃嫁祸之所为——毕竟,华家的背后,还有一个铁杆子合作伙伴,就是我们梦家!而且,恰恰,这段日子,我又出现在这京城里。”
华文化目光一闪,叹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大小姐分析极是,这也正是我冒着极大危险把大小姐邀请过来的真正意义了。”
他话里的极大危险,梦娇姣却是懂的。
因为,如果人家还正处于怀疑血案乃华家与梦家所为之中,这个时节,以梦娇姣作为梦家代表与华文化亲密接触,无形中,便是把怀疑给坐实了,导致的后果,一则是赵家对华家采取凌厉手段的报复,二则是赵家对梦娇姣的暗算。
她微微点头,笑了笑,道:“显然,叔您是提醒与我,让我小心一些了,谢谢叔。不过,依娇姣之见,赵家便是怀疑与我,也不敢轻举妄动,伤害与我,我虽然不是赵家峰对手,但如果赵家敢动我一根毛发,他们整个赵家便当从这个世界被抹去了。”
华文化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但是,这是在思维冷静前提下才能顾及的,而武者从来是行动走在思想前面,很多事情,做过了才计算结果,也正因如此,武林才如斯多纠纷,否则,个个都能做到静而后动,江湖,便也少去不知多少血腥事故,而这样的江湖,也失去江湖的意义和味道。”
他微微一顿,看着两位姑娘,诚恳道:“是以,两位姑娘,这段时日,你们务必小心慎行,莫让某些宵小趁了机会。”
司徒青道:“二当家所言极是,大小姐,我们还须得谨遵嘱咐,切莫意气用事。”
梦娇姣道:“嗯,司徒姐,我知道。”
又作了一番交谈,不过却是华家和梦家的合作事宜,氛围比较轻松的。
眼见夜已不浅,梦娇姣与司徒青站起便作告辞打算,门口却快步走进一黑衣青年,神色有些捉急模样。
华文化目光一抬,道:“郝军,什么事?”
那黑衣青年郝军行将近前,对梦娇姣和司徒青抱拳道:“见过两位姑娘。”
梦娇姣和司徒青微微颔首作了回应。
然后,郝军向华文化道:“二当家,刚才接到急报,说‘同盛酒楼’遭到了一伙黑衣蒙面人的袭击,事件当中,至少有十七个住客被打伤,所有的住客钱财被洗劫一空!”
华文化楞了一愣,道:“‘同盛酒楼’里面不是安排了有八个看场子的么,他们干嘛去啦?”
郝军神色有些悲戚,居然迟迟未答。
华文化脸色一变,道:“郝军,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他们都......”
郝军虎目蕴泪,道:“是。”
“砰!”华文化一掌拍在桌上,把茶盅都给震翻了,茶水在桌上流淌,然后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毯上,恰似华文化此刻的心房,心在滴血。
要知道,被安排在“同盛酒楼”里面看场的八个安保,是华家精英之中的精粹呀,那是拿宝贝般看待的,便是损失其中一个,也会把他心痛的要命,而如今,竟然损失八个!简直是挖他的心呀!
梦娇姣和司徒青自然不再提告辞之语,梦娇姣道:“郝军,可知是谁动的手?”
郝军摇摇头,道:“据传报说他们都蒙着脸,手段干净利落,来去匆匆,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可寻。”
司徒青道:“无如,我们过去看看。”
华文化微微摇头,道:“不,天色不早了,两位回去吧,这些事情,我会处理。还有,两位路上一定要小心。郝军,你安排一些人送两位姑娘回去。”
郝军道:“是。”
梦娇姣准备拒绝,司徒青暗里往她使了个眼色,前者只好微微颔首,道:“好吧,我们先回。叔,有什么难处,尽管说便是,梦家在京城里,还有人的。”
华文化点点头,道:“嗯,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