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言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有一天,这一声“小气”竟会让他觉得如此动听。
可花生的声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他的幻觉?
“快离开这里,你会有危险!”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着急,让七言不得不猜想,花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此,他并没有马上做出回应,而是陷入了思考。
可就在七言顿笔思考自己是不是幻听的时候,花生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耳边。但这个声音似乎不止他一个人能听见,余奋和王喜福也听见了。
“谁?好好出来说话!”余奋见不得有人装神弄鬼,只听声音不见其人,当即吼了一句。
王喜福也听着声音东张西望,可就是找不到声源处到底在哪儿。
“你们看不到我,我和你们不在一个空间。小气,听我的,快点离开这里!”花生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急切。
“花生?你在哪儿?这村里又是怎么回事?”
“哎呀!这里根本不是人间,是望月山的妖域!”
妖域?七言有些发懵。
“你是说,这里是山魈弄出来的小型炼妖场?”
“可以这么说。如果太阳下山前你们还没有离开这里,就再也出不去啦!一晚上的时间,你就会从人变成妖。哎呀,七言,你可不能变成妖啊!药效会失效的!”
七言听得眉头一挑,以为花生在这种时刻会关心他的生命安慰,刚刚还有点欣慰,可这后面的话,着实听着气人!敢情赶他走是怕他变成一株废药材?可眼下的节骨眼儿七言也懒得跟他较真,只对这村子更加警惕起来。
“什么跟什么,你不会是骗爷儿个的吧?躲在暗处不敢见人也罢,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怎就非得在关键时刻出来?啧,可真难以取信于人。”王喜福听着心里直犯嘀咕,怎么偏就在人忙着封印这些宅子的时候出现?这么想着,他又对七言说道:“我说娃子,这说不定是妖怪冒充的,你可别被骗了。我听说……”
“山魈最会骗人?”余奋不等王喜福说完,就接了话茬,“你倒是了解。”他意有所指的看向王喜福,后者则不与他一般见识,避开了视线。
七言本想跟花生多问几句,可转念一想,王喜福有一句话说对了:花生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他封印宅子的时候出现。而且一开口就让他赶紧离开,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按照以往相处的情况来看,花生此时如果出现,必然是收集了一些情报,更会在七言忙着封宅的时候,提供一些线索,或者帮忙。可这声音的主人,非但对这里的情况支支吾吾,还一直催着七言一伙儿人离开。
实在可疑。
可这人说话语气、声调、音色……以及对七言的称呼都和花生极为相似,甚至掌握了花生的语言风格。如果不是特别了解,又怎会模仿的如此惟妙惟肖?而如果是花生的朋友,定然不会冒充花生,他大可直接说明来意和自己的身份。
会冒充,只能说明……花生有难!
想到此,七言握笔的手紧了几分,脸上却未见丝毫变化。他落笔继续画着未画完的符,一边故用轻佻的语气说道:“你还是这么一根筋啊,花生。既然有你在外面,我又为什么非得逃出去不可?我们里应外合,不是正好可以把那山魈弄出来的妖域毁掉吗?”
此话一出,那个声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七言却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余奋见状,心下了然,仍旧是跟着七言挪动。王喜福却是心里没底,他没有余奋观察的那么仔细,见那两人如同那声音出现之前一般无二,心里不确定的揣测当即有了答案。
这二人,是选择相信他了。
可没过多久,那个声音再次出现了:
“小气,我……我现在就是这个村的魂,已经和它融为一体,你毁掉这里,我也会灰飞烟灭。”
最后一笔落下,半个村的宅子都已经被封好。却在此时,七言心里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瞬间泯灭。
“你挟持花生的时候,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和他是签了血契的?”七言突然说道,“如果他在这里,我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哼,早知道我就用不着冒充他了。”随着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半空。只见他足尖一点,眨眼间便到了七言面前。
王喜福和余奋皆是一愣,一个是惊愕,下意识向后退缩了一步;一个则是被眼前人的样貌惊艳了一把。
那是个长发偏偏的男子,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却生的一张极为俊俏的脸蛋。如玉般的肌肤,眉眼细长,唇红齿白,怎么看都和古代的大家闺秀如出一辙。如果不是他身上那件长褂领口大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小片胸膛,怕是没人认得出,这人是个男的。
这人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浑身散发的气场却如同修罗般可怖。并不像故事中所说的那样,已修佛多年,反倒是更像一个刚刚从地狱走出来的魔鬼,浑身上下萦绕着丝丝妖气,让人看着就脊背发凉,胸口一片寒意。
“我当是哪个不敢见人的汉子,原来是个声音像男人的娘们儿。”余奋自然也感受到了对方那股强大的气场,可他就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得,那双精明的眼睛十分露骨的在对方身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那人敞开的领口,“还是个没胸的。”
王喜福本来就因为这人的到来浑身发冷,此时听见余奋这么说,更是心惊胆颤,不得不依靠身后的墙面来支撑身体,一双手全是细细的冷汗。
被调戏的那方却是扫了一眼王喜福,便冷冷瞪向余奋,丰盈的双唇微微张开,不屑道:“就凭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和我叫板,你以为我悼空是吃素的么?”
“我也挺喜欢吃肉的。”七言忽然认真地说道,他的视线一直在悼空的眼睛上。那双眼睛如同从前见过的那只虎妖一般,充斥着轻蔑和对人类的不屑。
悼空顿了一下,缓缓将视线重新落到七言身上,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道:“原来是……怪不得会和他签血契。不过,不可同日而语。既然你现在这个样子都敢和他签血契,那我就更不能留活了。”
说完,悼空一甩衣袖,将手背后,那段妖娆纤细的腰肢便凸显出来。可不待余奋再看仔细点,悼空便刹那间便不见了踪影,多余的废话一句没有,消失的速度堪比王喜福眨眼的速度。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昙花一现。
王喜福忽然顺着墙坐了下去,后背汗湿的一片将身后的那面墙也印上了痕迹。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刚刚那人已经注意到了他,是否代表,他已经知道自己背叛了他?
七言无暇理会王喜福此刻的状态,却将他此刻的反应暗自记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悼空,光是从对方刚刚的散发的气场来看,他就如同一只在大象面前的蚂蚁,只有被踩的份儿。可他也知道,现在的他根本不能退缩。就凭刚才的对话,花生一定在他手上。更有可能……
在这望月山上。
更何况,即使他退缩,也只能被对方蹂躏的更狠罢了。
七言抬头望向山顶的方向,忽然捕捉到了什么。他眯起眼睛盯着半空那丝扭动的空气,嘴角慢慢翘起一个了然的弧度。
妖域?
呵,当他好骗么?这村里的僵尸虽然穿着现代人的衣服,可这蜮却是早已形成,年代很是久远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妖域,而是山魈几十年前亲手打造的鬼蜮!
“我们弄不过他,这是妖蜮,我们会死在这里。”王喜福舌头打颤,一句话咕哝了半天才讲完整,“我不该带你们来,他要杀了我,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你嘟嘟囔囔嚷个什么劲儿?那会儿欺负人的时候那股子狠劲儿哪儿去了?王喜福,是男人么你!”余奋见不得他这副唯唯诺诺,担心受怕的样子,忍不住怼他,“大男人,要么死,要么干,你这跟一躲在屎堆里的臭虫有什么区别?”
“你不明白,你不懂,你根本不知道他……他有多,”王喜福说道这里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经历,脸色发白,抖着嘴唇老半天都没把后面半句话说出口。
“操,他有多怎么了?”
余奋被他那副样子弄得实在心烦,也顾不得收敛,那话说的要多粗俗有多粗俗,听的七言燥的都想找俩耳塞把耳朵眼儿给塞住。
王喜福却跟没听见对方咒骂一样,依旧瘫坐在地上,抖着嘴唇嚅嗫。
“少说两句吧,这次我们的确凶多吉少。”七言劝道。
余奋斜着眼睛看了七言一眼,再看王喜福时,眼里便多了分兴味。他双手抱胸眯着眼睛道:“你还不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胆肥儿,怪不得山魈找上你。那是你该!”
余奋是说爽了,王喜福到像是被浇了一头冷水,整个人呆住了。
镇里汉子那么多,怎么就找上他了呢?他当真只是为了保镇子平安?不,当然不是。他原先只是镇里最贪生怕死的一个,没什么本事。但遇到了山魈之后,他学会了炼鬼,还能做鬼的主人。也是从那时候起,他腰板就直起来,走路都带风。
可如今鬼使都被七言给收了,他还有什么看家本领呢?无非是一身蛮劲。可这蛮劲,连余奋一条胳膊都动不了。
所以,他才怕啊!他怕死,怕的不得了。可凭什么,他怕死那山魈就找着他了?镇里那么多人,不见得有几个不怕死的。
王喜福越想越不是滋味,钻在死胡同里怎么绕都绕不出来。等他回过神儿来,余奋和七言已经不见人了,附近的那几栋宅子也已经全部上了封印。他赶紧爬起来去寻那两人,可跑了几个来回都没见那两人的影子!
“余奋!七娃子!”
“余奋!七娃子!”
王喜福大声喊着两人名字,可回应他的,是不属于余奋和七言的声音。那声音学着他的语气重复他的呼唤,熟悉的让王喜福当场差点尿裤子!
这,这,这竟然是王楚贵的声音!
别人不知道,王喜福却是知道的。那王楚贵,早在被判刑的当天就在狱中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