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可是我表述不清?”
迟疑着伸手在楚慕寒眼前晃了下,却不得半分回应,见此,叶璃微动了动唇,终是把已然溜到嘴边的话咽下。
左右她也等得起,而通州的情况本就由不得丁点儿马虎,楚慕寒能多谨慎一分,自是好的。
再者,那办法不过是她一时脑洞大开所致,虽无实据可证,但也不是毫无可行之处,单就那清晨捕蝗一说,就有南宋董煟的《救荒活民书》为佐证。
所以于她而言,这借天时之利,以蒿植诱蝗虫的法子也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毕竟能流传于世的方案都是成功经过了历史的检验,只是她的是否可行,却还要等楚慕寒到了通州后,方可再做定夺。
“你的办法果然出其不意,只是它可用与否,还有待思量。”
收回凝着宣纸的目光,楚慕寒旋即一把握住叶璃的肩膀,那望着她的目光里则闪烁出兴奋的狂潮,“但直觉告诉我,能成!”
“若是此计能成自然是好事!”
重重地吐了口气,似被楚慕寒的情绪影响,叶璃心中也是涌起了一丝豪情,而激昂之下,已然忘却了谨小慎微的她,当即就把所知道的相关知识全数倒了出来。
此时,楚慕寒正沉浸于两人的交流之中,方才未去怀疑叶璃,而叶璃难得遇见个能聊得来的人,言谈中便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于是一时间,他们二人间的气氛却也融洽。
可以说,从叶璃穿越至今,终能在此刻和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有了那么一丝共鸣,而这一点,也让叶璃认识到了他们未来关系的发展前景。
就是不做夫妻,做战友,毕竟一致对外,总是好过反目成仇。
这样,他们二人之间也不用各自勉强,再无需用强颜欢笑来博得外人的赞誉,何况叶璃也看出来了,以楚慕寒那淡漠的性子,自然不会在意那些虚名,这对两个人都好。
而她,将会全力助他得到想要的权力,之后,他便可送她此生逍遥洒脱,这般各取所需,是最完美的交易。
她从此,即可银针美酒作伴,赏遍此方天地万物,等结交三五知己后,再寻一处风光秀丽的山林,也来一段“东山三十春”的佳话,可谓美哉,快哉!
只是这样的日子到底还是镜花水月,眼下她困守牢笼不得出,也只能如此想想罢!
默然沉下心思,烦闷之下,叶璃只得望向窗外,借由着府中美景来平息她内心深处翻涌无休的不甘。
此时,楚慕寒已然沉浸于治蝗方案的制定,叶璃反倒不太在意能否被他窥探到心思。一是记忆中,他一贯就是个做事投入的,二来,叶璃如今已是懒着演戏,索性便是省了这些虚与委蛇的做作。
反正楚慕寒都说他们之间可你我相称,那她断然不会去自找麻烦,能在这里活得简单点儿,她求之不得。
“记得你说过,按吾之所想只能治标,不可治本,”抬眸暼向靠在窗边的纤细女子,楚慕寒手腕一动,刚好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不知今日之策与我的治标之法可是有何不同?”
“这二者都只为治标之法,并无差异可言。”
边说着,叶璃伸手拿起案上的宣纸,其上墨迹还未干透,清晰可见的,是书写者力透纸背的笔法,那一句字如其人,彰显的,是他深藏胸中的霸业宏图。
而通州这次灾情,也许会成为助他扶摇直上的长风,使他和九重金殿的距离再近一步。
但漫漫帝王路,又岂是那么好走的!
放下手中白纸,叶璃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他的脸,像是想要确认些什么样,而楚慕寒也坦荡荡地任由她去观察。
时间仿佛就此停滞,默然相望的他们是否从对方眼中窥探秘密,自是无从得知,但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已然暴露无遗。
先行转回目光,叶璃继而垂首轻抚着铺陈开的通州舆图,那因着病弱而终日嘶哑的嗓音陡然尖利起来,“若想治本,就要看王爷是否放得下身段,熬得住辛苦。”
“哪怕最后王爷只做了其中之一二,”一巴掌重重拍在长案上,叶璃猛地抬头,向来盈着水光的瞳眸竟是燃起炽烈火光,“但大楚北境的民心从此皆归王爷所有!”
“不过是通州治蝗一事,即便真能有所影响,也只是你之前提到过的并州罢了!”
话落,楚慕寒则是随手抓起叶璃的手腕,面上更是挂着个不为所动地表情,认真查看起她的掌心来。
但能被如此光明正大的忽略,于叶璃来说还是第一次,当然这第一次里,还有她主动操心的成分。
是以,愤懑之下,已然顾不上挣扎中可能误伤楚慕寒的事,叶璃当即使出全身力气开始拽动起自己的手,不想却因此被楚慕寒攥的更紧。
偏偏这会儿子功夫过去,叶璃又始终挣脱不得,心中怨气便更难以排解,再加昏迷多日造成的体虚,登时眼前一黑,没等她有所反应,就先行晕了过去。
而她这突然的一晕,自是吓了楚慕寒一跳,慌忙中打横将她抱起时,楚慕寒方才知晓叶璃究竟清减成了什么样子。
尽管早已清楚她憔悴了不少,加上叶璃平日里看去,也多是副弱不禁风的纤瘦模样,可在抱起她的那一刻,楚慕寒却感觉在拥着一片羽毛,这样的叶璃,真是轻到仿佛能随风飞去了。
小心将她放在软塌上,楚慕寒当即拽过叠在一旁的薄毯,将之妥帖盖在叶璃身上后,方才把手探上她的寸关尺粗略查看了番。
而在探知到叶璃的脉象并无严重波动后,楚慕寒方才止了想要唤来杜衡的心思,适逢现下也并无大事,他也就安静坐在叶璃身边,等着她苏醒过来。
就这般不知坐了多久,一开始,楚慕寒还在脑中一遍遍推拟着各种治蝗方法的可行性,因着叶璃之前的提醒,他又产生了些新的想法,但是唯一可商讨的人迟迟不醒,不免让他有些焦急。
可他也知道这急不得,何况今日能得诸多良计也是靠了叶璃,是以那不近人情的呼喝,他还真就做不来,索性便开始认真打量起她的脸。
叶璃的五官很美,是典型的美人面相,其身子纤细更可与前朝的飞燕女一较高低。
还记得野史有记,那女子容貌艳丽妩媚,尤精于歌舞,舞时,身姿窈窕堪比三月飞燕,颇得皇帝恩宠,故圣眷日隆,其位直指中宫皇后。
若不是后来国破帝废,想来凭此女宠爱之盛,被擢升为皇后也并非不可能,幸而太祖皇帝晓其颜色,早早将其斩杀,这才以绝后患。
曾经读此,他更多感叹的,是太祖皇帝的英明决断,可此刻想起的,却是满脑子燕儿般轻灵的身姿。
只是这燕,不是前朝那祸国殃民的飞燕,而是软塌上依然昏沉着的叶璃,他明媒正娶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