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莲的父亲给她讲的故事。
闽南大山里的一个古老的村庄叫做美山,名字很好听,但是山的模样一般看不清,村庄被重重的高山屏障包围,处于山谷深处的小村庄常年被瘴气环绕,阴沉潮湿,距离美山最近的村庄也要翻越五六个山头。
最早谁先在这里定居,村里最年长的族人也说不清。但是全村大多是陈姓的客家人。美山好像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人们在这里安居乐业,守着古老的风俗文明,日子安静而平和。
二十年前的仲夏,天气异常炎热潮湿,加上瘴气环绕,整个山谷让人透不过气来。村口的池塘,莲花正开得妖艳。陈继谷在自家门外坐着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身后红砖红瓦的房子是福建典型的古民居,坐落在山谷高地,背靠大山,面朝一条从山上引流而下的小溪。但是由于年久失修,房子的红色已经渐渐褪去,成了古旧的灰色。由于潮湿的天气,上面布满了青苔,远远地看像个古老庙宇藏在丛林深处。进村的人远远一望,首先看到的这个斑驳的房顶一角。
陈继谷坐在台阶上,一边抽着烟,一边望着天。这个房子是祖上留下的老房子,住过几代人也记不清了,陈家祖上是有威望的大户,不知道从哪一dai开始就做通灵人,一代代传下去,最繁盛的时候,整个镇上,只要听说陈性,就知道是通灵人。
闽南客家人都擅长做生意,水路陆路,东奔西跑。在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好多商人客死他乡,于是死者家人会委托通灵人收尸,让这些漂泊的灵魂落叶归根,同时通灵人还会帮助死者把遗愿传递给家人。平常人家有人去世,也会找通灵人安抚灵魂西去。有的通灵人还会治疗一些恶鬼整蛊的怪病。于是陈家在整个荔枝湾很有名,他们定居在美山村,成了名副其实的大户。
虽然信奉鬼神,陈家世世代代也重视子女的文化教育,到了民国时期,一些子孙学了新文化,相信科学,觉得邪门歪道不能成就什么大业,也不愿意学习和继承,于是一些通灵巫术渐渐失传了。到了陈继谷这代,大多数陈姓的子孙已经定居在大城市,现在只有陈继古一个人还留在祖宅。陈继古从小对学习文化知识没多大兴趣,倒是对这些灵异巫术很好奇,拜了本姓的一个祖伯父为师,这个祖伯父终身未娶,是他这一辈唯一还活着的,陈继谷跟着他学了没多长时间,他也驾鹤西去了。接着陈继古开始废寝忘食地研究翻阅祖宅里留下的巫术古籍。虽然也学了点本事,但是精华的巫术很多已经失传了,这也是书中无法记载的。
已经四十岁的陈继谷,只能给镇上的人看看风水,收殓,算个命。但是随着科技的发展,世界大的格局变了,很多过去的东西已经不灵光,他的生意也不好做了。眼看着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夫妻俩还是膝下无子。去年老天开眼,他老婆突然怀孕了。
接生婆在屋里忙前忙后,他也帮不上忙,坐在台阶靠着大树睡着了,做了个梦,梦到了很多莲花,像王母娘娘瑶池里的莲花那般娇媚,透着仙气。
一会接生婆抱着个白胖胖的娃娃,推醒了他:“老陈,别睡啦,快看看你闺女。”
他接过这个脸蛋红扑扑的女娃,心里美开了花“好娃娃,你来得真是时候,像莲花一样好看,就叫阿莲吧。”
刚说完这句,天空突然电闪雷鸣,一个大闪电划过半边天,村头粉嫩的莲花被烧的焦黑。陈继谷看到这天气异象,掐指一算,拙劣的巫术也算不出这预兆什么,但是凭他的感觉这个孩子的到来不是好兆头。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漂亮的女娃,“孩子,你长得不像人间的娃娃呀。”
突然,接生婆慌张地跑出来,大喊:“老陈,快来看看你媳妇,她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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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继谷埋葬了老婆,突然的大喜大悲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坐在屋里发呆。那婴儿一直在酣睡着,不吃也不闹。他突然想起了孩子自从出生已经两天两夜没吃没喝了。他把孩子抱到了村里李婶家,她的孩子还没断奶。
把孩子托付给李婶后,陈继谷把自己关在屋里开始翻阅祖宗留下的古籍,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三天三夜陈继谷几乎把书中所有的角落都翻遍了,屋里到处是书,几天没合眼的他累得不知不觉睡着了,梦中一个黑衣蒙面戴着斗笠的女子站在悬崖边悠悠地默念着:随珠荆玉,宋有结缘,梁有悬愁,西有墨玉,名曰菡萏,以它为受命于天。陈继谷惊醒了,反复念着“受命于天,受命于天。。。”
以后的日子虽然清贫,但平静。阿莲像村里的孩子一样一天天长大,已经到了七岁的年纪,越发粉嫩,活泼又懂事,在荔枝湾小学上学。半辈子在贫困中度过的陈继谷,吸取了教训,希望阿莲能像其他陈氏子孙一样,能离开这里,去大城市生活。同时他始终记得“受命于天”,阿莲一定会有出息的。
但是在大山里,微薄的收入没有条件供阿莲上高中、上大学。正在犯愁的时候,镇上的主任白阿龙来到了他家说,镇上来了个有钱的香港人,说要给小学捐赠一座教学楼,也想捐助几个学生上大学,阿莲正好符合条件,但是人家有条件,以后阿莲要到香港去上大学工作。这么好的事,简直天上掉馅饼,陈继谷高兴还来不及,在哪上学工作都行,只要阿莲能出这个大山就行。
白阿龙带着陈继谷和阿莲来到镇政府去见那个香港人。
这个人不像常人印象里,脑袋大脖子粗的香港商人,而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温文尔雅,清瘦而干练,看到阿莲露出恬淡而略带羞涩的笑容,只有略带黝黑的皮肤和浓重的港台音说明他是个地道的香港人。
“你好,这是我们老板。”年轻人旁边一个中年男人向来人介绍。
“这是阿莲和他父亲,阿莲聪明的很,学习好,就是家里就他父亲,你也知道我们这太穷了,您可以考虑考虑资助他们,条件他父亲也同意了。”
年轻人点点头,看了看身后一位身穿素衣,头束高髻,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眯着眼,捋着胡须,微笑着点点头。
阿莲旁若无人地坐在了阿龙办公桌上,拖着腮看着这几个人商量,年轻人时不时地对着她笑着,和善而礼貌。最后那位老者给了阿莲的父亲一个小小的香包,说:“这个东西,等到阿莲来香港的时候给她。”
几个人走了,以后的每年陈继谷都能得到他们寄过来的捐款。日子一年一年过去了,阿莲已经十九岁了,她如愿的收到了香港一所女子大学的通知书,当然她知道有那位捐助人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