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大兴城早早就下了初雪,所以今日杨坚同独孤皇后一起来神居院赏雪,可那里料到初雪过后竟然是个大大的晴天,没过晌午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湿漉漉的,反倒看不出几分冬意。杨坚也难得偷闲,索性便在神居院中驻足休息,与独孤皇后闲聊起来。
杨坚与独孤伽罗成亲已经快三十年了,这三十年中两人的关系已经不是单单恩爱两个字能够描述的了。独孤伽罗少年时就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可以说是一生荣辱全部系于丈夫杨坚的身上,可就是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却把“惧内”的标签硬生生贴到了杨坚的脑瓜顶上。
隋文帝杨坚是何等的雄材大略、精明稳健,若不是心中爱极了妻子,又何必乖乖受她辖制六宫虚设!三十年过去了,就如成亲当日杨坚向独孤伽罗所保证的那样,“誓无异生之子”,杨坚做到了,他和独孤伽罗一共生下了五儿五女。同父同母的五儿五女。在历代帝王之中,是真正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大隋帝王的至尊之位是何等的风光荣耀,可那又是何等的孤冷与寂寥。而杨坚却始终有独孤伽罗的相陪相伴,在他彷徨之时,有独孤伽罗帮他解忧问策;他暴躁的时候,有独孤伽罗抚平他的怒火;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有独孤伽罗陪着他欢欣鼓舞;他志得意满的时候,独孤伽罗就站在他的身边,像个自豪的母亲一样,笑看着他。
三十年来,杨坚和独孤伽罗两个人就像是平常夫妇一样常年同起同居形影不离。活生生把一部本该精彩纷呈的宫斗大剧,过成了小夫妻间的鸡毛蒜皮。
就在杨坚和独孤伽罗说笑之时,就见到远处神居苑的宫门口,有一道人影闪了进来,那人身材瘦弱,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白面无须一身内侍的打扮,面上风尘仆仆,却不正是杨坚派往秦州的李怀恩。
只见他躬着身子,快步向杨坚走了过来,速度虽快,但步子去不大。走到近前不待杨坚的护卫喝止,便远远的停了下来,躬身施礼道:“老奴李怀恩向圣上交旨。”
隋时风气开放,收鲜卑族的影响深重,礼仪远没有后世的繁琐,更没有什么三拜九叩的规矩。因此即便是面对帝王也极少行跪拜之礼。
见到是他,杨坚对侍卫挥挥手笑道:“让他过来吧!”李怀恩这才站起身来,轻轻地整理一下衣装,然后才躬着身子走到了杨坚的身前,不等杨坚开口询问,再次深深的拜了下去,口中道:“老奴见过二位圣人。”独孤皇后瞟了他一眼,却是微笑不语。杨坚说道:“让你起来便起来,怎么那么多废话。”李怀恩这才将身子直起来,躬身而立,也不主动说话静静的等待杨坚和独孤伽罗的问询。
看着看着面前躬身而立的李怀恩,杨坚笑道:“李怀恩,你是朕身边身前的老人了不必如此拘谨.。”
李怀恩应了一声是,口中道:“陛下性格平和自然不与我等计较,但老奴身为陛下身前伺候的人,却不敢坏了规矩。”仍旧肃立在一旁。杨坚也不再多说,问道:“你此次前往秦州宣旨可还顺利吗?”李怀恩应道:“老奴此次差事办的还算顺利,心里害怕误了陛下的事,所以日夜兼程,在秦州时也未曾多做停留,过了夜便赶回来了。”
微微一顿,李怀恩继续说道:“秦王对陛下的旨意似乎是有些吃惊,不过并无其他的表示,对待老奴也是极为抬爱的,还特意设宴款待老奴。”
杨坚闻言甚为满意,点头问道:“你是受朕之命前去颁旨的,便是代表了朕,俊儿尽心款待也是应有之义。这孩子虽然有时执拗了些,可是还是知晓事理的,大节无亏总算是不枉朕的一番苦心。”
李怀恩应声赞道:“秦王爷天家子弟,人中龙凤,自然是明白事理的,陛下对他的关爱,秦王爷又怎会不知。”杨坚闻言更是满意。
独孤皇后却是微微皱眉问道:“你为人勤勉,本宫是极为满意的,不过此次至秦州,除了宣旨还要替本宫看望那没见过面的皇孙。你这来去匆匆,不知道本宫吩咐的事情可曾尽心了?”
李怀恩连忙恭声道:“皇后娘娘吩咐的事情,老奴那里敢怠慢,自是尽心尽力的,我如此着急赶回来,也是因为要提秦王世子殿下送礼物给两位圣人的。世子殿下知晓皇后娘娘的生辰,特意让老奴带寿礼回来的。老奴也是怕回来晚了赶不上娘娘的寿辰,耽误了世子对皇上和娘娘的一番心意,所以才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听到李怀恩如此应答,独孤伽罗奇道:“哦,仔细算来,秦王世子应该还不到两岁,本宫听闻我那皇孙现在连话都不会说,怎么却晓得给本宫送礼了。”李怀恩笑应道:“老奴初到秦州时,也是听闻世子殿下不会说话的,可想必是沾了陛下的龙气,老奴到达上封城的当天,世子就开口说话了,而且出口成章远胜一般孩童。”
杨坚听了,不由的笑骂道:“你这老杀才,收了俊儿多少好处,竟然如此替他说话。”他口中调笑着眼神却微微冷了下来。李怀恩听杨坚如此说,连忙道:“陛下这可冤枉老奴了,此事的确神异,老奴事后也差人探听过,上封城中人人都知晓秦王世子殿下至今不会说话,甚至还有一些不好的言语流传出来,可的确是在老奴宣旨的当日,世子殿下开口说话了,这是老奴亲眼所见,万万做不得假的。”
稍稍歇了口气,李怀恩继续说道:“皇后娘娘差老奴前去探望世子殿下,老奴又怎敢不尽心尽力,那日世子殿下才见到老奴,便开口说话了,还差遣老奴将礼物送给陛下和娘娘。”说着对远处侍立的一名小太监招了招手,却见到那小太监双手捧了个红木漆盘走了过来,盘子垫着黄绸,上面摆了两件事物,正是杨浩交给李怀恩的两个蝈蝈笼子。
杨坚命身边的侍从将漆盘结果,送到杨坚的身前,杨坚伸手拎起一个蝈蝈笼子,仔细打量了一下,笑道:“这东西倒也精致,不过浩儿丁大点的孩子,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东西么?”李怀恩解释道:“这东西并不是世子殿下亲手所做,像陛下说的,世子殿下年纪幼小,就是天纵之才又怎么能做出这等事物,想来应该是王府的工匠所制,不过这东西虽然不是世子亲手所做,但却也是世子殿下的心爱之物。听秦王殿下说,就是他想要取一个世子殿下也是不让的。”
一旁听着的独孤伽罗倒是有了兴趣,吩咐道:“这倒是有趣了,这孩子究竟如何你却一五一十的给本宫仔细说说。”
听到独孤伽罗如此说,李怀恩连忙应是,将自己与杨浩见面的过程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他常年在宫中伺候,口齿伶俐,本事简单的一件小事却被他讲的绘声绘色,甚为有趣。尤其是说道杨俊被杨浩称作是坏人时,将过程描述的极为入神,逗得独孤伽罗娇笑连连,就连杨坚也是忍不住失笑。
听他讲完与杨浩相见的过程,独孤伽罗和杨坚心怀大畅,独孤伽罗微微笑道:“如此说来,这孩子确实有些奇异。”
李怀恩连忙应承道:“秦王世子天赋异禀的确与众不同,而且长得与皇后娘娘极为相似,甚至比晋王殿下还要俊俏几分,真个如同天上的金童一般,只是百姓无知,所以倒是把世子殿下传成了转世的佛陀。”
听他说杨浩长得与独孤伽罗相似,杨坚不由得笑道:“那这娃娃却是生了一副好相貌。”独孤伽罗闻言也是大喜,没来由的对这未曾见面的孙子亲近了几分,手中把玩着杨浩送来的蝈蝈笼子,倒是有几分珍惜起来。
独孤伽罗对杨坚说道:“这孩子说起来倒是个聪明伶俐的,虽然有些出奇,但却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料想这孩子怕是早就会说话了,只是玬儿他们未曾发觉罢了。”她口中的玬儿就是秦王妃崔氏,崔氏出身博陵崔氏,而博陵崔氏又是清河崔氏的分支,独孤皇后的母亲崔夫人,则是出身于清河崔氏,所以算起来崔氏还是独孤伽罗的外甥女。因此独孤伽罗的口气中自然带着几分亲近。
听她如此说,杨坚不由得问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独孤伽罗笑道:“你们是男人家那里懂得照料孩子的事情,玬儿又是初为人母,很多事情自然也是不懂的,有些孩子性格内敛,生来就不爱说话,也有些孩子则是懒得说话,这种孩子多半是较其他孩子更为聪慧的,只是因为不需要说话就能够表达自己的意思,所以就会迟迟不愿意开口。就像是习惯了爬行的孩子,即使能走了,一时半会也是不愿意自己走路的。”
杨坚微微思量了一下,觉得她说的甚为合理,于是笑道:“这么说来我这皇孙却是个懒孩子了。
独孤伽罗也微笑应道:“懒孩子说不好,但是个机灵鬼却不会有错的。”听她说的有趣杨坚忍不住呵呵大笑起来。随即摆弄了一下手中的蝈蝈笼子,对独孤伽罗说道:“这孩子也是有孝心的,我这当阿爷的却是不能白白占他的便宜。”吩咐左右侍官道:“命中书省拟旨,秦王世子杨浩,天资聪颖孝心可嘉,特封为天水郡王。”微微沉吟了一下又继续道:“拜柱国、贞毅大将军、加职上封县令”杨坚说的轻描淡写,可一旁听到的众人却是一个个目瞪口呆。不要说李怀恩,就是独孤伽罗也听得一愣,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杨坚的这个封赏,实在是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