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终于如愿以偿了,从前阵子上书请求出家的时候开始,杨俊就知道,他的父亲杨坚一定会有旨意颁下来。杨俊也做好了准备,大不了被和呵斥一顿,最多是罚俸,而自己又在乎那点点的俸禄么,秦州本身就是自己的封地,况且自己又是秦州总管,掌管附近数州的军政大权,陇右一带说白了和自己的后花园一样。所谓俸禄,对自己而言连芝麻都算不上,就是全罚光了,又能如何。
至于别的处罚,杨俊断定是不会有的,自己可是皇帝的亲儿子,总不会因为这点事把爵位给降了,那和打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况且以杨坚的眼光见识,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杨俊是在明哲保身呢。其实这也算是杨俊变相的在告状,‘大哥,二哥闹得太厉害了,我那个也得罪不起,我申请去当和尚好不好。’所以杨俊断定也许杨坚会很生气,但也绝不会因此而严厉的处罚他。
杨坚,隋朝的开国帝王,他首先是个父亲,然后才是帝王,所以杨俊猜到了故事的开头,可杨坚终究是个伟大的帝王,心思不是其他人可以揣测得到的,于是杨俊猜错了结尾。
来颁布旨意的是开皇杨坚身边的内侍总管李怀恩,而不是内书省的通事舍人。这让杨俊心中多少有些忐忑。虽然李怀恩是杨坚身边的近人,极得杨坚的信任,但传圣旨这样的事,杨坚是从来不会委派内侍的。
为防止太监干政,杨坚曾明令不允许太监参与朝政,甚至连太监读书识字也是不允许的,所以说此次杨坚竟然后让李怀恩还传旨,实在是让杨俊有些犹疑。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一句也没有提到杨俊请求出家的事情,只是公布了对杨俊新的任命。‘在襄州设置山南道行台尚书省,任命秦王杨俊为尚书令。’
杨俊在听到这个旨意的时候有些目瞪口呆,甚至有些欲哭无泪了,多亏他年轻力壮身体康健,要是年纪大的,保不齐会一口血喷出来。杨俊终于知道为什么是李怀恩来传旨了,杨坚这道诏令基本上等同于拿自己开涮了。
尚书令,最开始是在秦朝设置的,原本是做为少府的属官,负责管理少府文书和传达命令,职权不大,主要是负责宣读诏书。因为尚书令负责管理奏章文书,直接对皇帝负责,所以是天子近臣,总揽事权。
隋朝的尚书令为正二品,因此,杨俊不但没有料想的被罚俸,反倒增加了一份二品尚书令的俸禄,但问题是尚书令基本上是一个虚职,在实权上与总管府总管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更何况还是山南道行台尚书省的尚书令,在实权上更是低了一等。
通常被授予尚书令官职的人往往是皇帝的近臣,为了表现皇帝对他的重新的程度所以便授予尚书令。潜台词就是‘你办事,我放心,以后继续好好干。’
所以说白了尚书令的作用其实是表现给别人看的,‘你看我是尚书令,我是替皇上办事的,所以说皇帝信任我,你们都得让着点我。’
若是其他人能得到尚书令的官职自然是觉得荣耀无比的。可杨俊是谁?堂堂秦王,开皇第三子,他需要一个尚书令来彰显自己的尊贵和受到的宠信吗?
所以很明显的,杨天是在拿杨俊开涮,而且是把脑袋按在锅里使劲的涮。显然这次杨俊又是把皇帝气的够呛。所以杨坚才会把封为秦王的三儿子,扔到了襄州。
传旨完毕,李怀恩满面笑容向杨俊行礼道:“老奴见过王爷,方才职责在身未曾全礼,还望王爷恕罪。”
杨俊面带苦笑,说道:“李内侍这话从何说起,王命在身本就应当如此,倒是我这做儿子的不肖,惹父皇生气了,还劳烦李内侍千里迢迢走这一趟,却是受苦了。”
李怀恩陪侍杨坚多年,见多识广,这皇家的事情又岂是外人能弄得清的,自然不会因为这样一纸诏书就对杨俊怠慢。连忙陪笑道:“王爷折杀老奴了,为陛下办事本就是老奴应当应份,那里敢提辛苦。秦王与陛下乃是父子,血脉相连,就是一时生气也不打紧,总不会一直记在心上的。”李怀恩环顾左右,道:“陛下还有口谕给王爷,还请王爷单独接旨。”杨俊一愣,道:“却是如此么。”随即吩咐属下,道:“此时无事了,你们都退下吧。”微微思量,又对从事中郎萧让吩咐道:“将几年来的案书文卷整理一下,我去襄州,你们大半人是要随行的,走前要讲事物与新任总管交接清楚才是。”
萧让领命匆匆去了,李怀恩赞道:“王爷果真是聪慧睿智,和善谦恭。不过却不必太着急,陛下并未限定王爷上任的日期,王爷尽可以仔细安排。”虽然被免去了实职,杨俊此时面上倒不见颓色,笑道:“凡是还是早些准备的好。”李怀恩点头称是。
随即面色一整,稍稍整理衣衫,口中道:“陛下口谕。”杨俊立时躬身准备接旨,哪知道李怀恩却道:“秦王不必多礼,陛下命老奴将他的口谕一字不差的说给您听,您安静听着就是。老奴只是传陛下的话,言语间若是有不当之处,还望王爷勿怪。”杨俊心中微微一愣,暗道这却又是怎么回事。
李怀恩缓缓吐了一口气,大声说道:“你大哥和二哥的事情我早就清楚,你不必理会,堂堂亲王,有话不会直说么?非要拿出家来搪塞,你若再敢提一次,我便真个允了你的请求,看你如何收场。你不就是想要躲清静吗,那么秦州总管也别干了,去襄州给我管诏书吧,好好整理整理书文,那里才叫清静。宫里那些多舌的奴才我已经处置了,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别整天胡思乱想的。”
李怀恩一开口,杨俊就咳个不停,脸也涨的通红。虽然知道杨坚一向不喜儒生的繁文缛节,但这口谕也太随意了些。难怪叫亲近的内侍来颁旨,要是让内书省的舍人来,怕是人家宁可丢官也决计不干的。
李怀恩也微微有些尴尬,连他也觉得这口谕也实在通俗了些,就如同普通百姓家的老子教训儿子一般。
杨俊失了秦州总管之位,以为杨坚定然是勃然大怒,令李怀恩传的口谕中,想必也是更为严厉的呵斥。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知道结果听到的却是父子间的闲话,其中虽然有埋怨和责怪,但却透着浓浓的亲切。
杨俊躬身施礼良久,方才起身,叹息道:“我这当儿子的不肖,却是让父皇操心了。”李怀恩陪笑道:“天下间哪有不关心子女的父母,陛下这次虽然生气,可心里还是念着王爷您不是?老奴多一句嘴,这佛门虽然广大,可又那里容得下王爷这般的龙子。您若有心礼佛,多盖寺院,多赏僧人便是了,出家的事情以后还是莫提了吧,也省的陛下动怒不是。”杨俊点点头说道:“李内侍说的是,本该如此。”
李怀恩笑道:“老奴只是看陛下替王爷忧心,所以才多说两句,还望秦王念我年老智迟,莫要怪罪才是。”
杨俊道:“李内侍这却是那里话说,如此金玉良言,孤王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李怀恩笑道:“王爷不怪老奴就好,老奴这年纪大了,又是第一次外派的差事,丝毫不敢马虎,陛下这旨意,老奴可是背诵了很久呢,还好最后总算没误了陛下的事。”
听他说的有趣,杨俊也笑道:“这次却是辛苦李内侍了,若是内书省的官员们过来传旨,怕是照着念也念不下来的。”说罢,两人一起笑了起来,却是亲近了许多。
杨俊道:“李内侍一路幸苦,现在天色还早,可先随本王的侍从去驿馆稍事歇息,本王已安排了筵席,今晚却是便要不醉不归。”
李怀恩道:“歇息却是不忙,还要先将差事办完了才是。”杨俊奇道:“莫非父皇还有什么吩咐不成!?”李怀恩笑道:“这次却是皇后娘娘安排下来的差事,倒也不是什么吩咐,只是皇后娘娘嘱咐老奴,替她好好看看世子殿下,皇后娘娘听说世子殿下患有口疾,心中很是惦念,让老奴带来不少补品,还有一些应用之物。太医院调配的药物也带了不少,只是怕太过王爷和王妃不喜,所以才没派遣太医过来,若是王爷和王妃不嫌弃,老奴回去就禀报皇后娘娘,让太医院派人过来。”
杨俊笑道:“母后却是多虑了,她关心王儿,我夫妻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李怀恩笑道:“陛下也是如此说,不过皇后娘年却说目前世子殿下是否真是有口疾还不能确定,这个年纪的孩子说话晚一些也是有的。急急的派了太医过来,怕到时反倒惊吓了世子殿下。”
杨俊叹息道:“孩儿不肖,让母后操心了。”李怀恩笑道:“世子殿下为皇后娘娘的亲孙,自然心中记挂,来时皇后娘娘还曾说,若不是上封距大兴太过遥远,怕世子殿下年纪幼小受不起颠簸,倒想如同晋王世子一般,带入宫中抚养。”杨俊不免又叹息了几声,心中却暗暗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