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十多里山路虽然走得还算顺利,但经过最开始的那股新鲜劲,后面这一段路还是感觉比较乏闷。而且,两人虽然提了一些干粮,但走到山里了,才发现居然没有带水。一路上瓜子花生的吃了了不少,喉咙里早就干得冒了烟。后面这一路基本连话都说不出了,只是闷头赶路。
现在终于到了村外,想着马上可以找口水来喝,两人都是强打精神,加快脚步往村里赶去。
沿着山路往村里走,路面逐渐宽了起来。赵四平和胖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破败的小山村,几乎不敢相信以前的人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老话都说“房子越住越经得住”。意思就是没有人气滋养,再好的房子也很快就会衰败。
大湖村的村民早在十多年前就陆续迁到了公路边,老村里的木楼大部分都已经破败不堪。周围的林木少了人为的阻碍,已经将这片土地重新覆盖了起来。木楼的墙面几乎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藤蔓,青黄的叶片如鳞甲般一层压着一层。很多大树的枝桠从房前屋后的窗户门洞中伸了进去,将本就腐朽的木屋顶木墙壁插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赵四平边走边咂舌不已。如果不是赵金莲告诉他们这里还住着一户人家,他绝对会认为这里和电影里拍的那些鬼屋鬼村的没什么两样。
两人沿着土路走了小会,前面出现了一个石砌的方形井台。两人大喜,忙几步跑到近前。井台里有两孔井眼,一孔井水纯净无暇清澈见底,另一孔水质稍混,上面还飘着几片菜叶,看样子刚洗完菜不久。这样的双眼井在东化县农村里倒是常见。一口井用来饮水,另一口井位置比饮水井稍低,用来洗菜洗衣之类的日常清洗。一些村里现在也仍在使用。
胖坨早已口干得不行,两步跨到饮水井边,捧起水就喝。赵四平本来还打算在周围找找有没有什么水瓢之类的事物。见胖坨喝得痛快,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蹲下身子捧水便喝。
井水入手冰凉刺骨,喝进嘴里连牙根都透着凉气。赵四平渴了一路,别说是井水了,就算是冰水,此刻也能灌下半肚子。跟胖坨两人蹲在井边喝了好一阵,这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来。
“真痛快!”胖坨伸手在嘴边一抹,长吁了口气。
“等会回去的时候,我们找两个瓶子装满井水带上。”赵四平轻轻摸了摸肚皮,舒坦地说道。
“这里我看是难得找到瓶子。”胖坨往四周看了看,说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只怕连个矿泉水瓶都捡不到。”
“这里捡的矿泉水瓶子恐怕比你年纪都大,你敢装水喝?”赵四平冲胖坨翻了个白眼,说道:“还是去王神婆家里看能不能找一两个瓶子吧。”
说完当先从井边走出来,往村西头看了看,招呼胖坨继续往里寻去。
两人又往村里走了几分钟,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座外观比较完好的木屋。
与其他木楼不同的是,这座木屋只有一层。人字形的屋顶下,一字排开四个房间。正中间是敞开式的堂屋,没有门户,居中供着天地国亲师位。堂屋两侧各有一间正房,房门口都贴着副对联。只不过红纸褪色得很严重,几乎就只剩下了黄褐色。靠右的正屋旁边还有一间大屋,看门前房梁下挂的吹肉,这间屋应该是厨房。
此时,正有一个五六十岁的妇人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个木盆。打眼看见赵四平和胖坨两个从村里走过来,不由得愣住了。
赵四平心思敏捷,马上想到这个妇女应该就是王神婆小儿子的媳妇。当下满脸堆笑地走上前去,客气地问道:“请问这里是王神婆的家吗?”
出门的时候,赵金莲说了,神婆姓王,名字叫什么不知道,要赵四平直接喊王神婆就行了。农村的人没有那么多讲究,听老辈人说以前请她去看病也都是直接叫神婆的,没有其他称谓。
那个妇人见赵四平问起自家婆婆,终于猜到了眼前两个年轻人的几分来意。将手中的木盘往地上一放,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道:“你们是哪个村的?我姆妈好多年前就不给人看病了。”
赵四平笑呵呵地道:“我们是白溪村的,我姑母姓赵,就是大湖村的。我们来不是请王神婆看病,是有件事找神婆打听打听。”
“什么事?”这个妇人来了兴趣。
老村子里好多年没来过外村的人了,妇人每天除了对她丈夫唠叨两句以外,一天到晚也说不了几句话。今天冷不丁来了两个年轻后生,看样子还客客气气的,妇人当然不会放过这种解闷的机会。
“这个。。。”赵四平有些傻眼了。
万一把找庙的事眼前这个大娘说了,她一句话“山里没有庙”就把自己二人打发回去,那今天这趟就算是白跑了。但她已经问起,不说又怕把人家给得罪了,拦着门不让自己进。脑子里转了半天,终于还是有了决断。当下稍稍收敛了一些笑意,说道:“就是想问一下青竹山里有没有一座寺庙。”
“寺庙?”妇人明显有些迷糊。
赵四平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妙。暗道,“难道今天又要白跑一趟!”
果然,妇人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道:“山里没有什么寺庙。你们找错了地方吧。”
赵四平不等她再往下说,忙插口道:“神婆她老人家这么多年在山里走动,可能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我们还是想找神婆问一下。”
“我姆妈她身体不好,一直在床上躺着呢。。。”妇人露出犹豫之色,语气里也带着些拒绝的意思。
赵四平忙说道:“我们就问几句话,不用多长时间。问完我们就回去了。这几十里山路进来一趟也不容易。。。”
他话还没说完,堂屋左边的正房内忽然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凤妹儿,让他们进来吧。”
凤妹儿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传出声音的那间正房,愣了小会才对赵四平说道:“我姆妈叫你们进去。。。你们记得,千万莫要在里面待太久啊。”
“知道知道。”赵四平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一个劲地点头。对身后同样喜上眉梢的胖坨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左边的正房之中。
刚走进屋内,就感觉眼前一暗。雕着窗花的红漆木窗后挂着厚厚的布帘,将外面的阳光遮得死死的。房间比较深,门口的一小块亮光只能让人勉强看清屋内的摆设。
进屋左边靠窗的墙下放着一张火柜。火柜是东化县农村冬季常用的一种取暖用具。分两层。底下一层放炭火盆,上面离着十多公分的地方用厚竹条隔开。烤火的人坐在火柜上边的木沿上,把脚踩在竹条上取暖。也可以整个人坐进火柜里,那样就更暖和。眼前这张火柜约有半人高,五尺来长,冬天的时候半躺下一个成年人不成问题。
屋中右边靠墙放着一张四屉柜。柜身约有四尺来高,台面上供着一尊菩萨像。
再往里,就是一张四角立柱的架子床。这种床以前在农村里多是男方娶亲的时候请木匠打制,用作新人的婚床。现在已经很少看到了。四个柱子上挂着黄色的厚纱。走近了,才看清纱帐原本应该是白色,只是挂的时间长了,才变成了现在这种暗黄色。对着门的纱帐分两边撩开,一个身影躺在帐中,脸面被纱帐所挡,看不清样貌。
除了寥寥几件家什,屋里就只剩三张木凳,再无他物。
赵四平走到近前,左右一望,就要去墙边搬了木凳过来。
床上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后生子,你坐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