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给法海等三人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自然是他自己。
大约在半个月前的一个午夜,张起灵扛着一把锄头,鬼鬼祟祟的往坟地走去。他回想了一下白天那个古怪的丧葬队伍,他们应该是往这边来的。
月光下,张起灵远远能看到一座座此起彼伏的坟包,有点像是海上的波浪,他有点害怕,双手合十的对着一块新立起的墓碑念念有词:
“姑娘唉,我真的不是有心打扰你,但是我需要一具新鲜的尸体,等到了时候我就把你送回来,决不食言!有怪莫怪,百无禁忌!”
张起灵喃喃的念叨完后,甩开膀子就开始挖坟。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起灵觉得自己在说完挖坟的事后,总感觉法海看自己的目光更为怪异了,于是声音越说越低,最后法海忍不住打断他:“你身边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吴邪和王胖子的?”
“没没有,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姓杨”
张起灵是父辈从村子外面进来落户的,可惜命不好,生下张起灵没几年就病亡了,张起灵自小就跟着舅舅长大,因为少人管教所以成天游手好闲。
“那你为什么要去挖坟偷尸?”
这年头盗墓什么的最为叫人不齿,怪不得张起灵在跟法海三人诉说这件事的时候有些期期艾艾的。
“我没有别的亲人了,就一个舅舅,虽然他不曾苛待我,但是这个银钱总是不够花有一次我在赌场看到一位高人,把把赢钱,于是我就想要拜他为师,他告诉我说想学赌技可以,但是要给他准备一具新鲜的尸体,所以我就”
法海微微皱眉,虽然这个年轻人的故事只开了一个头,可是背后的玄机已经不少,他刚刚哀求法海三人救救他的村子,显然祸事的不会是那种区区的小鬼小怪那么简单,而那个要求张起灵去偷新鲜尸体的赌场高手也是正邪难辨。
小安和能忍都聚精会神的听着张起灵的故事,法海便示意他接着讲下去。
张起灵挖开了坟墓,起开了棺材,看到里面躺着的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女尸身穿着乳白色的老衣,双手虚合在小腹上,手里拿着一根纸扎的白色的东西,细长细长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张起灵又对着女尸拜了拜,然后将之从棺木中起出,背着这具尸体就开始往回走。
就算这具女尸面容姣好,可是大半夜的背着这么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张起灵的内心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害怕和惶恐,他背着女尸边走边说:
“大姐啊,你千万不要怪我,等我发了财,就往你手里塞一个大元宝,比这个纸做的强多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女尸手上那个纸扎的物件早就朽烂坏掉了,夜间阴暗的不远处,开始有几双绿油油的光芒默默跟随在他的身后。
那是饿极了的狼。
就这么跟了半路,张起灵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于是就回头望了一眼,可是他才刚一扭头,就发现这女尸硬邦邦的脖子不知什么时候软了下来,她的下巴靠在张起灵的肩膀上,他一扭头就和女尸的脸贴在了一起,她的眼睛半闭半睁,似乎正在看着张起灵。
这一下可真把张起灵吓得魂飞魄散,他顾不得隐蔽,尖叫一声就甩开了女尸,就在此时那隐藏在暗中的野狼也相继走出,它们虎视眈眈的看着张起灵,他只要一往后退,野狼也跟着前进几步,似乎并不着急扑杀这个猎物,而是享受着捕猎的乐趣。
张起灵害怕这个女尸,但是更害怕这些饿狼,于是他也顾不上什么发财梦了,为了保命,他直接将女尸奋力的往饿狼那里推了一把,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跑回了家。
经过这一夜的惊吓,张起灵足足在家里呆了两天,第三天才出了门。
走在大街上,远远的还能听到两个大嗓门的妇女交谈,一开始说的是家长里短,可是等他一靠近音量却压低了,张起灵故意走得近了些去听,只听见了两句。
一个说,今天谁谁家的老母猪下崽,到头来都没有生下来,肚子里憋死了六个猪崽子,另一个说,哟,这都第几个了
张起灵没有在意,走到一片树荫底下,有好几个妇女聚在一起闲聊,他终于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儿。
“你知道不,老洪家的姑娘死了,前天刚下葬,晚上尸体就没了!”
“怎么不知道?听说是被几条野狗拖出来的,咬的浑身肉都没了,要不是那身老衣那老两口子哭的哟!”
“我们那口子今天跟老洪道坟地去了,藏在土里的锄头都挖出来了,明显有人盗墓!”
“就是盗墓,也不该把人家大姑娘的尸体扔到外头喂野狼啊,也不怕天打雷劈。”
树荫下骂声不断,张起灵扭过头就走了,从此以后每当夜里就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总是出现那具女尸的脸,她坐在一架大车上,车辕处空空如也,对着他说着什么。
把它还给我
如果事情仅仅是这样那就还就算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杨家村里无论人畜,所有婴儿都在出生的时候夭折身死。
有人说杨家村是因为坏了风水,也有人说是因为做了恶事,得罪了送生灵投胎的鬼差,才招致这样的后果。
张起灵听到这些流言后,又开始陷入到起初的惶惶不安当中,总觉得杨家村的怪事好像跟自己有关?
故事到这里就讲完了,法海双手抄入袖中,面色上不辨喜怒,可是身边小安和能忍两人已经对着这个叫张起灵的年轻人怒目而视。
古人视死如生,盗墓是最让人不齿的一件事,也最损阴德,何况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止盗墓,还害了整条村子的人!
一阵略显压抑的沉默之后,法海忽然开口道:“走吧,带我到你的村子去看看。”
张起灵立刻连连点头,殷勤的为法海引路。
法海表面不动声色,可是内心深处未尝没有吐槽的道: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名字
杨家村就在扬州城外八十里的一处地势起伏连绵的山脉当中,法海与小安一人带一个,直接化身遁光在空中御空而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飞到了张起灵所说的地方。
在村口按下遁光,法海放下怀中的能忍,缓缓走到一处石碑前,看着上面鲜红触目的字迹。
“鬼娘娘?”
随着这三个字的落下,青天白日的光景下,跟在法海背后的三人都徒然的感受了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张起灵早在两人御空而行的时候就已经对他们敬若神明了,见法海好像对这块石碑感兴趣,于是殷勤的解说道:
“听村子里的老人说,以前村子里供奉着一位神明,就叫鬼娘娘,她守护着这个村子不受妖魔和疾病的侵扰,好久好久了,好像在前朝就有这么个说法了。”
“前朝?这么说你们村子得有五百年的历史了?”
法海似乎不是问张起灵,只是低声自语而已,他眼中有淡淡的金光一闪而过,转头注目这个古老的村子。
“少爷,你看到什么了?”
小安知道法海的本事,一双法眼可使世间妖魔鬼怪原形毕露,见到他神色有异就明白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这个村子不简单。”
在法海的法眼照见之下,整个村子到处都是暗影重重的诡影,它们似乎对法海的到来有所警觉,一个个都在静立不动的看着法海,诡异莫名。
不过就法海如今的法力而言,就这种程度的阴魂都是给自己送菜的妖魔灵机而已,根本不足为惧,更何况
这些阴魂,似乎不是什么积年的怨魂老鬼,而是那种刚刚新死不久,没有什么法力的鬼魂,根本就没有什么杀伤力。
人死之后阴魂本该由鬼差接引,入地府报到,可是法海观察这个村子外围,发现似乎有一种类似于大悲胎藏界的东西在整座村子的下方地基中,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在守护着,这道光芒的气息法海很熟悉,根本就是佛门的东西,而且好像还是金山寺的!
法海在确定了那些盘绕在村子里的阴魂对生人无害之后,便压下了这个情况不说,怕吓到能忍和那个叫张起灵的年轻人,面色如常的进入到村子里。
因为法海小安三人都是一副出家人的打扮,刚一进村子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几人在村子里走了片刻功夫,马上就有一个前呼后拥的长衫老人从村子里走了出来,迎着法海而去。
村子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光是求神拜佛是没有用的,所以他们还派出了许多年轻人去十里八乡的地方,寻找那些懂风水的先生回来。
连日来他们已经找了很多人了,有名的没名的,全都铩羽而归,杨家村如今的名声已经变成了风水先生们的禁地,再请那些有名的先生人家也因为爱惜名声而不肯过来,生怕在这里折了自己辛苦打拼出来的名声。
因为肯过来看村子情况的先生越来越少,所以村长越发的重视每次肯过来看风水的先生。
“杨村长!”
张起灵见到老人后恭敬的叫了一声,后者点点头,只是在看到年轻的法海和小安,以及年幼的能忍之时,白眉微微皱了一下。
也难怪,法海与小安年纪看起来和张起灵差不多,与之前那些白胡子飘飘,看起来恨不得当场行将就木的老先生相比,他们确实年轻的有点过分了。
“法师远道而来辛苦了,还舍下安歇,喝口茶水吧。”
老村长说话还是很客气的,但是法海仍然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淡淡的失望,不过他不以为意,自己是靠实力说话的!
“茶水贫僧等人在来时已经喝的够多了,还是先忙正事要紧。”
见到法海等人态度还算端正,老村长的脸色也好了许多,他正要开口说话,却又听法海道:
“不如就让小张带着我们随处转转吧,我对杨家村也有点好奇呢。”
“好说,小张,那你就带这三位大师随处转转吧,老朽失陪了。”
老村长听了这话,只把法海等人当成了那种出门见识的小沙弥,故而态度又冷了下来,淡淡的说完之后便在村民们的前呼后拥之下离开了,他们对法海不以为意,是烦人肉眼不识真佛,可是张起灵刚刚亲眼见到两人能够御空而行的,一时间想要跟村长他们解释一下,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最后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掉了也没能出声。
四人在村子里随处的乱走,有不少村民看到法海等人后都是一副颇为关注的样子,只是等看清三人的面容之后,又纷纷的和起初那个老村长一样,难掩眼中的失望之色。
法海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看法,他是来赚取妖魔灵机和吃饭银钱的,别的看法如何自己不需要投入太多的精力,用事实说话间就好。
走在村里的大陆上,法海忽然问向张起灵: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那个赌术很高的高人曾经叫你偷尸体,之后怎么样了?”
这件事情并不光彩,而且张起灵自觉这件事都是因自己而起,所以对于偷尸体的事情始终隐瞒的很深,村子里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听到法海问起,当下神色紧张的张望了一下四周,然后小声的回道:
“那个高人在我偷尸体的第二天早晨就走了,听说是家里有了什么事情急着回去,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一个老千,说什么收徒弟,根本不想和我纠缠,唬我玩儿呢!”
张起灵正说着,路过一户人家的时候,忽然迎面就是一盆血水泼了过来,法海之前有所预见,但是却没有出声提醒。
被浇了个落汤鸡的张起灵正要开骂,就看见一个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皱巴巴还占着血污的孩子,明显是个新生儿,但这个新生儿浑身不着寸缕,肤色发青,竟然是一个死婴。
张起灵的的脏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眼睛死死盯着老太太怀里的死婴,目光复杂,有惊恐也有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