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时愣住,高挚对此人的出现并不感到稀奇,只是这人对这两位不速之客,倒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喂!”高挚上前,拿手在他眼前晃晃,“下巴颏都快掉地上了!我只是个精神科医生,可不会做外科手术!”
“是……是谁啊?”叶柳影侧着头,细细的聆听,每一个动静都不放过,想要在这些蛛丝马迹中,寻找到罗丞的影子。“高挚,这是……是阿龙哥吗?”
高挚笑着答应,眼睛看不见的人,耳朵真的是特别灵敏。
阿龙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來要将他们请进屋子,却一时为难的站在原地,不停的向高挚使眼色。
高挚看不懂他的哑谜,只是不耐烦的挥手道:“还不快请我们进去啊!小影这次是专程來找你们罗副总的!”
阿龙依旧蜡像一般,高挚走上前揽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神秘的微微一笑:“不是说你们罗副总这些日子有些颓废吗?我带來灵丹妙药了!他这病啊,我这心理医生搞不定,必须这位出场……”
他用手指了指叶柳影,站在院外槐树下的她,肩上落了几朵白色槐花,一阵清风拂过裙角,仿若仙子坠入人间。
阿龙几次张口,却又不知该怎么讲。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叶柳影,再看看身旁古道热肠的高挚,只得舔舔嘴唇在他耳旁轻声说道:“丞哥现在……恐怕不想见她!”
高挚一惊,差点脱口喊出“为什么”,亏得阿龙按住他的手,又朝叶柳影看了看,他才镇定下來,以眼色询问。
阿龙正要解释,却听一个声音从院中传來。
是一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脚步轻盈,踏着刚被细雨润湿的土地,步履经过之处,不觉已染上野草芬芳。
叶柳影的心在那一刻,被不知不觉的撕成了一块一块。
她听到阿龙恭恭敬敬的喊那个女人“秀姐”,听到那个女人俨然女主人的态度,笑着问阿龙,是谁來了,罗丞的朋友吗?
她深吸一口气,脑中一片空白……那个女人的声音轻柔温雅,她从声音能判断出來,这应该是个性情温柔的女子。
或许……也是比她更加花容月貌的女子?
风一吹过,叶柳影的眼中卷进了几粒细沙,眨眨眼睛,痛楚的感觉从眼眶中袭來,泪水不由自主的掉落。
“刚下过雨,外面又湿又凉,有什么话还是进屋里说吧!”那个被称作“秀姐”的女子款款走來,轻柔的扶着叶柳影的手臂。
叶柳影感到一阵温暖,这种感觉却又转瞬即逝,仿若从未属于过她。
短暂的温暖之后,是对这个女人无限的嫉妒,甚至夹杂着一点点恨意。
凭什么……这是她与罗丞共同书写回忆的地方,竟要让这个莫名的女人带路,把她请进去?这究竟是罗丞的意思,还是这人在擅作主张?
她的内心还在做着自我安慰,爱慕罗丞的女子不少,其中必有痴情的那一两个……或许这女人是听说罗丞心情低落主动跟了來,罗丞其实根本沒把她放在眼里?
可是总有一股力量在阻止她前进的脚步,她的心里渐渐产生抵触,那些臆想而出的自我安慰,也都是些无根的浮萍罢了。
她和罗丞毕竟是兄妹……哪有妹妹阻拦哥哥谈恋爱的道理!
想着,她的泪又落下來,不敢再往院子里踏进一步。
阿龙上前扶住几乎要跌倒的她,轻声向她介绍:“叶小姐,这位是秀姐,这段时间……秀姐一直照顾着丞哥……”
叶柳影脑中嗡嗡作响,听不到他后面的话,只是苦笑着,想方设法不让自己显得太难堪。
“叫我阿秀就好……”那女人殷勤的自我介绍,引了叶柳影和高挚往屋里去。叶柳影像木偶似的跟着,双脚似乎完全不属于自己了。
“妈妈,,”
一个欢快的声音从屋子里跑出來,阿秀上前理理男孩的乱发,露出慈爱的笑容。
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透着一股与生俱來的机灵劲儿,见到陌生人并不胆怯,拉着叶柳影的手大大方方的打起招呼:“姐姐好,我叫小星……额,我叫你姐姐……这对吗?”
他疑惑的看看母亲,在得到肯定的目光之后,又笑着补充上一句:“姐姐,你真好看!”
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怎么讨人欢心了……叶柳影勉强翘翘嘴角,双手摸摸他的脸,摸过他浓密的发,深邃的眼眶,高挺的鼻梁……
她的泪一下子似决堤般……这个孩子的轮廓,很熟悉,很让她心痛。
“姐姐,你怎么了?”
稚嫩的声音再度响起,屋里鸦雀无声,似是陷入了另一个空间。
叶柳影绝望之际,却又听到一个人说话,那个人的声音许久未听过,只在梦中,他轻轻的叹息声在她耳边萦绕。
她落入谷底的心又被拽了上來,几乎连呼吸都屏住,只听他说:“这位姐姐沒事……姐姐恐怕是……有点想家吧!”
纯真的笑容又现在孩子的脸上,他蹦着跳着去母亲身边,开心的说:“想家沒有关系啊!吃我妈妈做的菜就不会想家了……小星刚到湾州的时候也会想家,可是妈妈做家乡菜做的很好吃,所以小星每天都像在家乡一样!”
孩子的话总算让叶柳影脸上有了几分生气,她的身体不自觉颤抖,双唇上下打颤……她循着刚刚的声音,跌跌撞撞的走过去,沒有墙可以依靠,沒有手杖可以倚赖,她就像玩捉迷藏的孩子,被人蒙了眼睛,失去了平衡一般向前摸索着。
喉咙里,费了好大力气才冒出微弱的声音:“罗丞……罗丞……是不是你……”
话一问出,她再也无法压抑的情感,如洪流般从眼眶中倾泻而下。
*****
欧阳磊像被抽走了灵魂,整个人满脸疲倦的倚靠床边,床上的被褥枕头都被他抱在怀里,只因那上面落着叶柳影的味道。
他有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某种怪癖,只要与“叶柳影”三个字有关,就仿佛触动了他的哪根神经,让他条件反射。
今天高挚带叶柳影离开,就像是从他生命里活生生的抽走了什么,他的生命再也不完整,甚至变的血肉模糊。
他把头埋在被子枕头里,不停的笑,笑的连眼泪都流出來,枕上浸湿了一大片,冰冷冰冷的。
他这才感到,叶柳影的离去抽走的,是他最宝贵的、维系生命的心跳。
门被“咣”的一声打开,门口站着盛气凌人的叶如玫,正死死瞪着他。
欧阳磊轻笑,无论何时,这个女人好像总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來跟他做对,來强迫他來戏弄他,來把他的生命弄的一团糟。
如果不是那次她的生日晚宴,他何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想着,他心里恨意陡增,失去叶柳影的恨,加上被叶如玫设计的恨,凝成了一股绳,勒紧了他的喉咙,他感到快要窒息。
他猛的抬起头,眼珠子瞪的圆圆的,里面透着隐隐的怒怨。
然而还沒等他开口,倒是叶如玫先开口教训他:“欧阳磊,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种男人!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点?”
欧阳磊的嘴角掠过一丝自嘲的笑,他们两个在一起,无论何时都是她先开口,仿若已然成了一种宿命。
“欧阳磊……”叶如玫的笑让人心酸,她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留恋的看他一眼,眼中充满着怒其不争的哀怨。“叶柳影是不是真的对你那么重要?沒有她……你还能不能活!”
他不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窗外远方。
远处落霞满天,霞光染红了天空,如血色般凄美壮丽。
“你说话!”叶如玫尖叫着,夕阳打进窗子,落的她头上身上尽是霞光,柔和了她平常的棱角。
此时的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寻找爱的女人。
她哭起來,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沒有出息的流泪,“欧阳磊,我根本就不该爱上你,我怎么会把自己交给这样一个人……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就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我真是错了!你这种人,连男人都不配做,怎么能当一个好父亲?”
父亲……欧阳磊心中一动,这个词点醒了他,给他发热的大脑带來一丝清凉。
可是即使当了父亲,他就会真心爱这个孩子吗……他看了看叶如玫的肚子,圆的像个皮球,里面那个小东西随时要爬出來,昭告天下那晚他的放纵。
那是他一生的耻辱,是最痛悔的一件事。
叶如玫绝望的看着他,终于走出最后一步。她向來是个刚烈的女人,无论对生活,还是对爱情。
“欧阳磊,你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你也担当不起一个父亲的责任……既然如此,这个孩子來到这世上也是痛苦,不如早早结束了他的痛苦,我们两个也都有生路了。”
她像是念经似的说完这段话,平日趾高气昂的她,眼中却露出罕见的平静。
她再次摸了摸肚子,一滴泪落上,似是最后的告别。
欧阳磊心里一惊,还未來得及反应,却见她猛的朝柜子一角撞过去……尖锐的柜角正顶在她肚子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反弹摔倒在地……
“如玫,你干什么!”
欧阳磊慌了神,冷汗浸湿了后背,他赶忙过去看她的情况,只见叶如玫面色惨白,汗流如注倒在地上,嘴角却还是那么倔强而骄傲的微笑。
血从她双腿之间流下來,像魔鬼狰狞的红眼睛,注视着欧阳磊摇摆不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