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刚刚降临,码头上早已燃起了明亮的灯光,十数艘大型商船并排停靠在水面,搬运工、伙计、船夫等工作人员在码头和商船之间来回走动,踩得踏板“嘎吱嘎吱”作响,紧张却又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这里就是蒲家码头,是全聚城最大的私人码头,主要为庞大的蒲家船队服务,当然外来的船只也能进入这里停泊和装卸货物,不过要支付昂贵的租金,一般的小型商船是进不来的。
一个身板结实、神情冷酷的中年人负手站在码头边上,身旁的有两人提着灯笼,还有一人捧着账簿,架子不小,看起来气势不凡,他就是蒲家三大船队的副总管蒲安海。
两人从船上走了下来,前面的人五十来岁,身材瘦长,面色和蔼,一副管家模样,他是福建莆田蓝家的大管家蓝世才,也是蓝斗的族叔,精明能干,对蓝家忠心耿耿。因为此次的采购任务比较繁重,蓝斗又是第一次出远门,所以蓝家放心不下,就让蓝世才随后赶来。
跟在他后面的壮实青年叫蓝家强,是蓝世才的贴身随从,沉默寡言,膂力过人,双掌能开碑裂石,身怀绝顶外家硬功,是蓝家有数的高手之一。
蓝世才走到蒲安海面前,拱了拱手,道:“蒲总管,货物已清点完毕,可以开船了。”
蒲安海还了一礼,道:“好,蓝管家,我们上三一五号船,居中策应。”
一名伙计奔了过来,道:“禀总管,三一三号船的后舵手陈大生还未到,暂时还开不了船。”
蒲安海的眉头立刻皱起,道:“怎么搞的,别因为他一人而耽误了整个船队的行程,快派人去找!”
“大总管,不用找,我来了!”一个中年汉子一边束着腰带,神色慌张地快步跑来,一边气喘吁吁地高声应道。
蒲安海看了看他那凌乱的头发,怒叱道:“你死到哪去了,现在才来!”
陈大生赔笑道:“大总管,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刚才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就上了趟茅房,我保证下不为例。”
蒲安海又皱了皱眉头,笑骂道:“上茅房?你这老小子不会是去找女人了吧,下回再敢迟到,我让白跑十趟船,快滚上船去,就等你了。”
旁人轰然大笑,陈大生面色尴尬地陪着众人嘿嘿干笑了两声,转身上了船。
船上挂起了明亮的大灯,将码头附近数里宽的江面照得亮如白昼,十数艘商船一艘接着一艘,浩浩荡荡地驶离了蒲家码头,慢慢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船队刚驶离码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匹健马疾驰了进来,马背上分别坐着两男一女,正是蒲少海、蓝斗和卫蓝。
早有人在码头等候,三人刚下马,一名伙计迎上前来,恭敬地道:“大小姐、少主人,蓝公子,船上早已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三人在伙计的引领下,走过一条浮桥,来到一片水域前,只见一艘数层高的豪华画舫出现在眼前,船上到处挂着大红灯笼,映照出雕刻精美的船身与栏杆,显示出了此船的华丽程度。
三人上了船,走了船舱,数盏精致的水晶吊灯和镶嵌在舱壁的珍珠照耀着舱内的豪华陈设,眼前一片金碧辉煌,犹如琼楼玉宇,令人目瞪口呆,不由暗暗感叹此船主人的富有与奢侈。
蒲少海请卫蓝坐下后,这才对蓝斗得意地笑了笑,道:“怎么样,蓝公子,大开眼界了吧,这就是我的水上私人座驾,莆田蓝家虽是福建首屈一指的富户,恐怕也没有如此豪华的画舫吧?”
蓝斗由衷地赞道:“这艘船简直就像一个在水面上的移动皇宫,富丽堂皇,我的确没见过,蒲公子,你不愧为天下第一航运世家的少主人。”
蒲少海却板起脸道:“你也不用拍马屁,看在蓝儿的份上,我让你免费乘坐。”
卫蓝在一旁不高兴地道:“小海,快把窗户全部打开,我坐你的船是为了欣赏沿江百里长堤的夜景,而不是来听你们斗嘴的。”
福蒲村离聚城东郊不过五十余里,是蒲东翔的老巢,全村有千余人,全部姓蒲,祖籍福建,与莆田蓝家算是一脉相承的老乡了,两家之前也曾有过合作,不过这一次,是规模最大的了。
船队与往常一样,出了聚城,顺风东去,两个多时辰后就到了福蒲村,然后在家里的码头停泊休养,船夫伙计们上岸进村吃晚饭,休息一个晚上,第二天凌晨出发。
由于两家是老乡,所以福蒲村的人对来自祖籍福建的客人自然就十分热情,只有蒲少海例外,对蓝斗这个数十天来朝夕相处的老乡怎么样也热情不起来,只要见到他和卫蓝有说有笑,心里就感到莫名的不安和按捺不住的烦躁,尽管沿江长堤灯火辉煌,月夜如水,他也毫无欣赏的兴致。
画舫紧随船队之后回到了福蒲村,三人下了船,还未到村口,只见一大群人提着灯笼从村里走了出来,蒲少海高兴地道:“蓝儿,我爹爹亲自出来迎接你了。”
蒲东翔与两位族叔蒲永胜和蒲永富带着一大群仆人匆匆迎上前来,老远就笑着问候,道:“大小姐大驾光临,愚叔有失远迎呀。”
卫蓝施了一礼,谦逊地道:“蒲叔叔和两位长辈太客气了,侄女承受不起啊。”
蒲东翔还了一礼,笑道:“自从卫老弟闭关后,大小姐已成了卫府的主人,代表的是整个卫府,理应远迎呀,快快请进吧,愚叔已备好了酒席,先吃饭,再签约。”
卫蓝却道:“不,还是先签约吧,侄女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蒲东翔哈哈一笑,道:“那就遂大小姐之愿,大小姐,蓝公子,请吧。”
蒲家既是名门望族又是航运世家,名满天下,蒲东翔是聚城的顶尖富豪,名声显赫,在聚城拥有众多的房产,家族大部分成员也早已搬进了城里,但根基不可弃,为了修建蒲家老宅他不惜血本,如今的规模之宏大,不单在福蒲村,就算是全聚城也是极为少见的。
蒲家人簇拥着卫蓝走进了迎宾厅,宽敞的大厅两旁各燃着一排粗如儿臂的大红蜡烛,上方吊着十数盏古香古色的精美铜灯,烛光与灯光交相辉映,将富丽堂皇的正厅照得亮如白昼,温暖如春。
蒲东翔隆重地请卫蓝坐了主宾之位,再请蓝斗坐上次主宾之位,席间宾主双方言谈甚欢,气氛融洽,最激动的还是蒲少海,不住地劝卫蓝吃菜,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卫蓝在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来过自己的老家,难得她来一次,而且与自己像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顿饭,是他心底渴望已久的事,如果天天都能这样,那他此生就别无所求了。
可惜当中多了一个蓝斗,就好似喉咙里卡着一根细小的鱼刺,平时虽无大碍,但吃起东西来总是或多或少地感到有点阻碍,难以吃个痛快,在晚宴即将结束时蓝斗的一句话更是令他的心情一下子由晴转阴,脸色立刻变绿了。
只听见蓝斗微笑道:“蓝儿,虽然你已经拒绝过我了,但是我还想再邀请一次,去我家作客吧,我是真诚的。”
若不是父亲在旁,蒲少海早已跳起来破口大骂了!这小子死缠烂打,一再纠缠,脸皮怎么那么厚呢?
卫蓝微微一笑,道:“蓝大哥,你都看见了,蒲叔叔刚与我签了约,矿山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呢,等下次吧,下次你再来聚城,我一定亲自送你回家。”
蓝斗无不遗憾地叹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那我们到船上去吧,我为你煮一壶茶,算是为我们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处之情道个别。”
卫蓝笑道:“好呀,江面上月色如水,凉风来袭,喝杯茶也是不错的。”
蒲少海急忙出言阻止:“蓝儿,夜很深了,外面风寒露重,茶有什么好喝的,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房间,还是早点安歇吧。”
蒲东翔却微笑道:“大小姐,蓝公子,你们若有雅兴,尽管去,别听他的,房间我会一直留着,热水是全天候的,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两人站起来,卫蓝行了一礼,道:“蒲叔叔,诸位长辈,小海兄,那你们慢用,我们就先告辞了。”
“那我也去。”蒲少海也跟着站了起来,突然觉得手腕一紧,回头一看,只见父亲伸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不由吃了一惊,叫道:“父亲,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
蒲东翔冷冷道:“你不能跟着去。”
看着两人已走出了正厅大门,蒲少海焦急地一扯,竟无法挣脱父亲的五指,反而觉得父亲的五指如铁钩般越捏越紧,腕骨像被捏得即将碎裂一样,稍微一动都会剧痛钻心。
蒲东翔挥了挥手,仆人都退了下去后,他的脸色愈发严厉,双目如电,紧盯着自己的儿子,厉声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你和她已是绝不可能的了,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蒲少海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不管,我就要和蓝儿在一起,你是阻止不了我的!”
蒲东翔无奈地哀叹了一声,松开五指,悲伤地道:“你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
蒲少海大喜,正想抬腿就跑,却觉得背心一痛,蒲东翔竟然伸手一指戳在他的背心上,他回过头,不可置信看着父亲,突然间感到天旋地转,一头昏倒在父亲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