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把烧火坐的小板凳拖过来坐着，本来不想看他，但随着菜香飘来，她的视线不知不觉回到他身上，撑着下巴看他。
莫名有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悲壮感。
以前她才不会有这种多余的忧虑，毕竟那时候他整个人都是她的。
哼！
她捡起一块小石子，百无聊赖地在地上写写画画。
“朱雀。”
她抬头，“干嘛？”
“好了，来尝尝。”
她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去，看见灶台上摆了三碟小菜，色香味俱全。她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口进嘴里，幸福地眯起眼睛，这是即便对萧清雅有偏见也无法否认的究极美味。
眨眼间，三碟小菜全部下肚，她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很好，就这样，再来个十几二十道。”
他却笑着摇头。
她没想到他会拒绝，因为无论是吴逸言还是萧清澜的时候，印象中的他都好像很少拒绝人。“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做菜。”
她差点脱口而出那他刚才为什么要做，忽然想起他刚刚说过的话——“不是喜欢做菜，而是喜欢给你做菜”。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底萌生出一丝异样，被她强压下去。她转身，嘀咕：“随便你，爱做不做。”
“对了。”他忽然开口。
她猛地转身，以为改变主意了，却听他缓缓道：“昨晚有人找到你这儿是吗？”
她挑眉，“怎么？又是哪国皇子王爷？要我拍晕了上交国家？”
“这倒不是，不过这人有些特殊，你若是嫌麻烦，交由我处置可好？”
她当然嫌麻烦，但听他这么说，好奇心瞬间压过对麻烦的嫌弃，兴致勃勃问：“他有什么特殊的？身份高贵？我昨晚稍微有些得罪他，会不会有问题？”
他沉吟片刻，道：“他本身倒没有什么特殊……”
“骗人！他一出手就是两大箱金银珠宝啊！”
他笑：“你收下了？”
他这无来由的反问让她心底发凉，试探道：“怎么？他的东西不可以收？”
“无妨，收就收了。”他一边说一边收拾灶台，完了拿清水洗手，再用帕子擦拭干净。
她本来想追问那人究竟有什么特殊，但看见他手上的帕子，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问：“你自己绣的？”
他擦手的动作一顿，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她，“为什么这么问？”顿了顿，又道：“我给你绣过？”
“……”还真是，那时她新衣服的制作和旧衣服的修补都由他一手包办，最大的丰功伟绩是给她补过肚兜，补得特别好看，可惜她没脸穿，现在已经不知道被扔哪个叽里旮旯角去了。
她不语，他也没再追问，收回目光，道：“不是，我平时不做这些。”
她尴尬地胡乱点头。
将厨房整理干净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灶台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在想什么？”她忍不住问。
他回头，看了她一会儿，道：“我在想那时候的事。”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那时候”是哪时候，撇嘴：“你不是忘光了吗？”
“是，不记得了，但刚才一瞬间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神色温和地看着她，“要是你哪日心情好了，和我说说那时候的事情可好？”
她毫不犹豫道：“不好。”
“难以启齿吗？”
“我难不难以启齿先不论，我不相信你对那时的事情一无所知，如果不是让人深入调查过，在蒙黎国的时候你绝不会拿那张脸故意在我面前晃。”她冷笑，“你不外乎好奇我对那时候的你是什么感觉罢了。可以，我告诉你，我那时候还蛮喜欢你的。”向前两步，在他面前站定，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扬唇：“喜欢到什么程度，大概是偶尔会想和你上床的程度。”
他眼波微动。
“不过你也不要误解了，我的意思并不是喜欢你喜欢到愿意和你上床，只是看你顺眼，和你上床不会感到反胃的意思。你要知道，女人和男人一样，也有那方面的需求，只是不像男人那么饥不择食罢了。”
他轻轻笑了笑。
“怎么样？还有什么要问的，我现在心情不错，说不定都能解答你。”她叉腰仰头看他。
她说的不错，他确实对那段记忆之外的经历没有太多好奇，好奇的只是她这个人。所以即便她大发慈悲地表示可以透漏一二，他也没有详问那时候的事情，只道：“那么现在呢？”
“现在？”她眨眨眼，“现在还想不想和你上床？”
他不置可否。
“啧，男人呀。”她讽刺一笑。忽然踮起脚尖，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唇瓣靠近他的耳畔，吐气如丝：“你呢？想吗？”
萧清澜的喉结蠕动，这是再强大的意志力也无法克制的生理反应，或者他也没想克制。自蒙黎国一行，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对她逐渐产生某种欲望，某种久违的来自内心深处的陌生欲望。
身后突然传来敲门声。
然而厨房的门根本就没关，两人回头，看见王之临靠在门上，含笑望着他们，“我来替陛下问问，晚膳什么时候做好。”
吴玉的方向是背对王之临的，闻言放开萧清澜，退后两步，依然不转身，只冷哼，“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是吗？可我觉得恰到好处。”王之临的目光淡淡扫过萧清澜，抬步走到她身后，用不算是低语的音量低语：“而且说实话，我现在相当不高兴，小玉儿你始乱终弃的速度也太快了。”
萧清澜淡笑地看着他们，准确地说，看着吴玉。
吴玉突然感觉十分蛋疼。唐渊的特殊之处她还没问到呢，但现在这情况实在问不下去了，强作镇定地命令萧清澜：“那个人的事情我必须先知道，你先不许动手。”
萧清澜慢慢弯起唇，声调温和：“好。”
吴玉又瞪了王之临一眼，转身走出厨房。
王之临摸摸鼻子，转头与萧清澜相视一笑，各自离开。
吴玉心情不好，找了个地方踹墙，踹得年久失修的墙上又多出几道裂缝才舒坦了些，正好肚子也饿了，准备回院子去吃饭。
回去之后发现菜已经做好了，大家其乐融融地坐在一块儿。皇上兴致高昂地冲她扬手，“朱雀先生，快过来坐，大家都等你呢。”
她扯了扯嘴角，“是。”
皇上左边坐着王之临，右边是香雾，王之临左边是王之筠，只剩下王之筠和香雾之间的空位，她正要坐过去，王之临突然出声：“朱雀先生请来这里坐。”对王之筠低声说了什么，王之筠点点头，坐到香雾旁边，王之临跟着坐到王之筠原本的位置上。
吴玉心中警惕，王之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走过去坐下，平复下内心的忐忑，笑着问皇上：“陛下，今日战况如何呀？”
皇上叹息：“香雾姑娘这是惦记狠了朕的国库，把朕杀得片甲不留啊。”
香雾嗔道：“分明是陛下让着香雾，香雾才不惦记国库里的那些个东西呢。”
皇上哈哈大笑，“先生你看，这丫头居然还不承认。”
吴玉笑着附和：“香雾这丫头就是口是心非，陛下可得好好给她个教训。”眼角瞥到碗里多了一块肉，她下意识看过去，对上王之临盈盈笑脸，心里咯噔一下，又在作什么妖？好在其他人没注意到，她瞪了他一眼，快速把肉放进嘴里消灭罪证。
结果吃得急，不小心呛到口水，低头咳嗽起来。
王之临一边拍打她的后背，一边无奈道：“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语气温柔得能溺死人，甚至不知从哪拿出一条帕子给她轻轻擦嘴。
于是现场一滞，众人纷纷投以错愕的目光。尤其是皇上，看向他们的目光十分之震惊，猛然想起这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君子悦》，难不成是真人真事！？
吴玉一急，咳得更止不住，王之临十分贴心地给她倒了杯茶，“来喝，是你最喜欢的龙井茶。”
她瞪大眼睛，悲愤地看他，“你……”气得用力踩了他一脚。
他笑容未变，“好好，我不说了。”仿佛才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回过头来笑道：“陛下，还有大家也都快吃吧，菜要凉了。”
皇上回过神，也跟着笑：“对对，来，大家都吃。”
场面一度尴尬，谁都没有再出声。
吴玉低头扒饭，心里恨不得把王之临大卸八块。这混蛋，其他时候就算了，居然在皇上面前败坏她清誉，真是……气死她了！
王之筠轻轻拽了拽王之临的衣袖，不解地看着他，但他只是安抚地笑笑，没有言语。王之筠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扬起笑容，主动打破僵局，起身给大家一一夹菜。
皇上受宠若惊，“多谢王姑娘。”
王之筠微笑，“陛下下棋辛苦，多吃些。”
香雾不甘示弱地也夹菜给皇上，“陛下下午可要加油哦。”
皇上喜得合不拢嘴。
吴玉越想越气不过，又踩了王之临一脚，还重重地碾了碾，听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才舒坦了些。快速把饭扒干净，偏头对皇上说：“陛下，今日大家兴致都高，我也去做两盘菜给大家尝尝。”
皇上十分惊讶：“先生会做菜？”话一出口发觉不对，这不是在质疑朱雀先生的能力吗？连忙改口：“劳烦先生做菜会不会太麻烦了？”
她笑：“不会，我去去就来。”打着做菜的旗号，终于脱离尴尬的境地逃出来。
混蛋王之临！
一路骂回厨房。
厨房里飘散地残余的菜香，但是一个人也没有。她翻了翻剩下的食材，决定做个西红柿炒蛋随便应付一下皇上，反正以皇上的性子不会真同她计较这一盘菜。
足足拖了两刻钟，她才端着这盘西红柿炒蛋回去。
“先生回来了。”皇上连忙站起来，从她手里接过菜盘，顺便看了眼里面的西红柿炒蛋。
“皇上尝尝。”
很普通的菜肴，很普通的卖相。尝了一口，嗯，味道也很普通。突然咬到一小片脆脆的东西，没什么味道……皇上后知后觉，那好像是鸡蛋壳。
皇上小时候日子不过不太好，也吃到过鸡蛋壳，但登基之后一直锦衣玉食养着，这么多年下来都快忘了鸡蛋还有蛋壳，一时间百感交集。
吴玉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问：“可还合陛下口味？”她清楚自己的手艺，不上不下的程度，普通家常菜还是能应付过去的。
“嗯……不错。”
王之临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尝尝，跟着陛下才有幸吃到朱雀亲手做的菜。”
王之筠也笑问：“朱雀先生，不介意我也尝尝吧？”
吴玉大方道：“都别客气。”瞥了眼唯一不发声的香雾，道：“来，你也尝尝。”
香雾扯了扯嘴角，“是。”
大家尝过之后都表示味道不错，吴玉于是自己也夹了一口，嚼了两下，蛋壳？嗯，肯定是偶然。就着饭咽下去。这盘西红柿炒蛋就此被人遗忘在角落，谁都没有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