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冷冷扫了一眼追上来的将士,握紧人参转身离开。
姚将军:“拦住她!”
宋老将军:“让她走。”
四目相对,火光四溅。
吴玉回到医馆,在老大夫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拿出人参,有些疲惫道:“麻烦你了大夫。”
老板娘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老大夫还在啧啧称奇人参的事,“那个小伙子呢?怎么就丫头你一个人回来了。”
她从神游中惊醒,一时有些慌乱,“啊?我?”
“人参真是好东西呀,老夫做了大半辈子大夫也没见过一棵人参,今日真乃人生大幸,一定要小酌一杯庆贺哈哈!”
庆贺么?她神思再次飘远。
倾盆大雨中,一行人沿着屋檐急掠而过。
“大哥,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有我们的暗点。”
“该死,当时就应该宰了那臭女人!”
沉牧微微睁眼,“耳朵都被你吵聋了。”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你先别说话了……”沉绥的声音软下来。却暗暗把吴玉记恨到心底,等他们大邑的兵马踏破秦国,他誓要那女人好看!
“不要恨她……”瓢泼大雨中,沉牧的声音低落到几不见闻,“不许动她……”胸前的血被雨水冲刷,几乎染遍整面衣裳,他只觉遍体生寒,意识越来越沉……“大哥!”
“嘭!”酒杯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老大夫一脸心疼,“我说丫头哎,这可是老夫珍藏的酒杯,要不是今天喝酒庆祝,都舍不得拿出来。”
她讪讪道:“对不起,我赔……”摸不到荷包,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露出尴尬地神色。
老大夫摇头,“算啦算啦,你能拿来人参给老夫看已经厉害了,来来不谈这个,继续喝,看不出你这丫头酒量还不错……”
她拿了茶杯代替酒杯,清澈的酒水倒入白瓷的杯壁,漾起丝丝波纹,映照出她茫然的双眼。
一饮而下,喉咙感觉有薄薄的刀片划过,又刺又辣,几乎把她眼泪逼出来。她深吸一口气,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又喝下一杯。
她不明白……
吴逸言也好,沉牧也好,为什么心甘情愿被她所杀?为什么不怨恨她?喜欢?喜欢就可以连命都不要?究竟是他们太理想,还是她太现实?
还是,她不懂喜欢?
她觉得她是懂的,因为她喜欢很多人,也希望大家都喜欢她。但如果喜欢的人拿刀对着她,她会毫不留情地反杀。
再喜欢也抵不过命重要,因为在那么多喜欢的人中,她最喜欢的是自己。
但这才是正常的想法不是吗?人性本恶,自私当首。希望自己过得好,再希望自己的亲人过得好,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过得好……
穷则独善其身,达者兼善天下。意义或许稍有偏颇,但她愿意更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理解,先有自己,才有家,才有国家。那么既然圣人都这样说了,她的想法又有什么错?
她不理解吴逸言,但不妨碍她的愧疚,也一直认为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是世界少有的纯善之人。但是沉牧呢?他和纯善半点搭不上边,他杀过很多人,甚至差点杀了她,却也心甘情愿被她所杀……
不停地思考、不停地得出结论、不停的推翻结论……当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无论剩下的是什么,即使是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
喜欢。
她捂住脑袋,头疼欲裂。老大夫一看吓坏了,连忙给她把脉。
“喝个酒而已,怎么把自己喝得这么激动,来,冷静一点,情绪波动太大伤身。”确定她没有问题后,老大夫松了口气坐回去。
她低低“嗯”了一声,不再喝酒,脱下鞋,靠着椅背,抱住膝盖,静静地看着窗外发呆。
电闪雷鸣的大雨天。
十分冷,十分寂寞,十分希望这时候有人能陪在她身边,从后面抱住她,给她温暖,告诉她,她是对的,她没有做卑劣的事,她不需要任何的自责和愧疚……
闭上眼,完了,她开始自欺欺人了。
她可以放任自己自私,却不允许自欺欺人。后者只会让她脱离现实,陷入自己搭建的美好幻境,然后变得软弱、变得举棋不定,变得保护不了自己和他人,最后被冰冷无情的现实吞没……
不!她猛地睁开眼。她不允许这样,她要活得比谁都恣意洒脱,她不要被莫名其妙的情感铁链束缚,那太过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把这如潮水奔涌而来的混乱情感和想法像垃圾一样扔掉,却发现怎么也扔不掉,既然扔不掉就藏起来吧,藏在心底最深处,缠上层层叠叠的枷锁,永远不再打开……
“嘭!”
门被踹开,周杜凡带着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周泰手忙脚乱地跟在后面给他撑伞。
“你就是朱雀?”周杜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的瞳孔慢慢恢复焦距,对上他的双眼,眼中逐渐有了神采,越来越亮……忽然扬唇一笑,“你猜?”
“没想到朱雀居然是个女人。”他撇撇嘴,表达自己的不屑,“你多大了,及笄了没有?”
她反问:“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周大少爷想娶我?先说清楚,我克夫哦!”
周杜凡难以置信,这女人居然敢当面调戏他!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谁想娶你了?爷的梦中情人可是……就你这点姿色,给爷当侧室都不配!”
“侧室?”她眨眨眼,一脸惊喜,“还以为是给你当通房都不配呢,一下给我提到侧室这么高的高度,人家一时半会儿接受不来呢!”
四周传来低笑,周杜凡气得呀,不愧是皇家谋士,牙尖嘴利!
大步走上前,一把攥起她的衣领,“跟我走!”
“哎呀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上来就对人家动手动脚,我跟你说人家赖定你了哦!”
老大夫担忧:“丫头你……”
她瞬间收敛了所有嬉笑神情,回头,微微一笑,“这是我儿时同伴,来接我回家,我们一向这样相处,不要担心。”
“谁是……”
她冷冷一道眼刀划过,周杜凡就像被人掐住嗓子眼,愣是发不出声。她向他伸手,“有钱吗?”
“……干嘛?”
她看见他腰间悬挂的鼓囊囊的荷包,一把夺过,打开看里面满满一沓银票,犹豫了一下,只抽出来两张,转身递给老大夫。
“大夫,这一百两是给您的药钱和酒钱。另外一百两麻烦你帮我转交老板娘,跟她说感谢她这段日子的照顾,我和……沉牧,决定回乡成亲了,抱歉没让她喝上喜酒……让她照顾好自己,我很……喜欢她,比喜欢娘亲还喜欢……”她不敢再说下去,因为情绪又开始疯狂涌动,匆匆辞别老大夫,跟着周杜凡他们回到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