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院，小川抱着一堆疑问仰面躺在床里，不经意的撇头正好看到那破洞的房顶，皎皎夜色从那个洞里倾泻进来，微小的粉尘在夜色的映照下以肉眼可见的模样飞舞在那一方小天地里，安静而飘渺。
这一刻的安静，让小川想起以前的过往，不禁有些动容，最后揣着复杂的心绪缓缓睡去。梦里，只觉得很多显而易见的事围绕着她在展开，明明感觉得到却形容不出……
翌日，段凡带来府上所属铺子里的工匠，指挥着将她的房顶补好。
坐在院子里，笑看段凡忙进忙出却避开她的样子，不由好笑。她又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为什么他一副受压迫的表情？
“段凡。”
“王妃？！”
不经意的喊了段凡一声，果不其然他就像被吓到一般神色闪躲的垂眉敛目静候在一旁。
“你不是说飞贼已擒获了么，王爷如何说？”她还等着向北牧邪索赔各种精神上的损失弥补费呢。
奈何，段凡看不出他家王妃主子的意思，只以为小川是在打探他的话。只见他眼神闪躲语气却是不慌不忙，回道，“昨晚因为飞贼欲逃，属下等人便没顾忌轻重，将人重伤，这会儿苏先生怕是与旗木总管一起将人押进京兆尹。”
一听这流畅的说辞，小川也不再缠问，转移话题问，“王爷可有受到惊扰？”
段凡摇头，“有百里总院在，王爷无恙。”
“如此便好，”小川沉吟一息，起身看了一眼已经完好的房间又看了一眼天色，道，“天色还早，跟我去趟街上。”
段凡不语，依言跟着。
昨晚，他虽按王爷吩咐办事，但昨晚王妃与飞贼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瞬的安静，他没看到却感觉到王妃的神色有些奇怪。只是他现在怕是要失信与眼前的主子，既注定要得罪一方，他便只能听王爷的，暗里再全力保护王妃的安危好了。好歹，他心里能好过点。
“王妃不是要逛街？”
眼看着北城的几条繁华的街道王妃来回都走了一遍却还是意兴阑珊的模样，他不由收敛心神，问她。
“本妃又没说出来买东西。”苏小川侧脸，淡淡回了一句。
“那……”
段凡刚要说什么，突然凌厉的眸子往旁边一撇，一个纵子来回手里已经多了一个粗布麻衣的小少年。他挣扎着想从段凡的制肘中挣脱下地，却是弄乱了他细心整理好的衣衫。
粗布带子随意将头发扎在身后，干净的面上那一对激灵的眼珠子却是让苏小川觉得熟悉，不由蹙眉指着段凡手里提着的人。
“你……？”
“小公子，是小的。”见苏小川对他似有印象，小少年立马停止挣扎就这么让段凡提着指着自己，漾开明朗的笑脸，猛点头，“是我，带你进侍郎府的小乞丐。”
苏小川一听当即明白过来，心神一敛也没了打探那个飞贼的心思，示意段凡将人待到北牧王府所属的酒楼。要了个包间和几碟点心，便将管事打发，。
看小乞儿狼吞虎咽的急促样儿，苏小川只是静静的抿着茶水看他吃东西。
段凡静静的在王妃和小少年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知道小少年是那日暗影说的小乞丐便冲苏小川行了一礼，退至门外替王妃阖上门，候在楼道里。
看小乞儿虽然换了身干净的衣衫，但吃的满手的糖屑都抹在那衣衫上的随意模样，不禁笑了一声，换来小乞儿眨眼不解。
“小东西，看你换了身行头，但言行举止还是老样子，觉得还不如初见你的模样，至少表里如一。”
听出小川话里笑话他的意思，小乞儿也不恼。这个‘小公子’初见不仅给他银子现在还给他吃好吃的点心，现下虽打趣他却没怪罪他，他自是懂这个‘小公子’是好人。
“小的说过，公子……王妃是好人。”意犹未尽的舔着手指，小乞儿丝毫不以为意。他为人虽然滑头，却是因人而异。
“你跟踪我？”苏小川挑眉，看着激灵小子知道她是谁却不怕她，不由佯装冷下面，质问。
小乞儿不自在的点头，骚着后脑勺，小心翼翼的回道，“那日与王妃分道……后来想看看你是做什么的，所以跟了一路。”看苏小川没有打断他，想了想又道，“直到跟到北牧王府门前，听到这会儿侯在门外的护卫喊你王妃……小的便用几文钱打听到了你的事情。然后，换了身行头，几文钱租了一间破旧民屋蹲了两日，又听说王府遭贼，遂小的想着见公……王妃的时候差不多了，今日便出来寻寻，没想真遇到了。”
后面的事，就是现在这样了。
“你这么锲而不舍，可是想在我这谋一份出路？”
苏小川挑眉环胸，吊儿郎当的看着小乞丐。敢情听了半日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怕是摸准了她的性子，在这儿守她。
在她面前，小乞丐不藏私，爽快的点头，起身拍了拍胸脯很是自信的推销着自己，“小的什么都能干，什么都能一学就会，吃得少穿得更不讲究，只要能让小的跟着王妃，就算签死契也是敢的！”
看他这熟门熟路的口气，苏小川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待笑够了才拂了拂裙摆看着小乞儿，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是挺实惠的，但是……。”
一听还有但是，小乞丐明朗的脸立马垮下来，还不死心的哼哼了一句，“真的，分文不要，只求一份安生立命的地方能跟着王妃最好。”
“你即以查明本妃的事情，应当知道本妃和北牧王府声名在外，你就不怕？”眼看小乞儿急着表明心迹，苏小川伸手拦下他，示意听她说，“且本妃身边不乏危险，你跟着本妃如何保证自己又谈何跟着本妃？”
“小的虽不能武，但是有脑子。保护王妃自不敢大话，却能不成为王妃的负累！”
看这小东西还不死心，苏小川想起日后自己的处境。看了一眼小东西，轻笑，眼下正好可以从他培养试试看。
“本妃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等了半晌，小乞丐终于看到苏小川颔首。只要松口，他就能把握机会，忙双膝跪地磕头，“谢王妃！”
看他跪着，苏小川起身蹲在他身前，点头，“机会虽有，各中滋味却要看你能不能受得住。”
“小的愿意！”
“本妃不是问你愿意与否，只是给你敲个警钟。如果你可以为自己负责，那往后的成与不成，你在证明予我看。”
小乞丐看着面前这个难能沉了脸色透着危险气息看着他的小公子，不由怔愣一瞬，继而点头认真说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出生到五岁之后就是孑然一身，历经五载虽说不上吃尽世间苦，却是尝过人间百味情。眼下有一份他等来不易的机会，教他如何会轻易错过。
示意小乞丐起来，苏小川挑眉看他，“你识字？”听他说看懂北牧王府的匾额，想来是认字的。
小乞儿点头，“认过一些字，”继而又苦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就是还不太会写。”
“你每日去杨侍郎府应该不止吃东西罢？”苏小川当下明了，失笑。
良久，他才羞赧的点头，看小川笑看他的样子又忙摇头摆手澄清自己，“不过我没偷书，只是看一会儿就放回去了，回来后就拿着石子在地上写！”
“本妃又没说你什么，不用怕什么，至于杨侍郎的书，偷他又何妨。”苏小川挑眉，对于上次样右之耍她的事，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对于这个王妃前后不一的神情，小乞丐摸不准她这么与杨侍郎对着干是怎么了却没有多问。
“试用期间，你近段日子就在这酒楼跑堂。”听到段凡的敲门声，苏小川起身，“现在不用签契子，我届时自会评判你是否合格，若不想干可以走人。对了，你叫什么？”临走，才想到一直叫他小东西怕是不好，不由想起还不知道小乞儿的名字。
“西欧。”说到这里，小乞儿不由红了脸，他梦里隐约能听到一个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这么叫着自己。眼下王妃问了，随口便说出来了。
“可有姓？”看他这局促的模样，小川不打算问，只是觉得名字不错。
西欧垂丧着脸，缓缓摇头。他记不得双亲是谁，只梦到过那一声声笑声喊着这个名字……
“以后你跟我姓苏。”
西欧身形一怔，抬头正好看到王妃冲他抿唇笑了笑，纤白的手指沾了茶水，在在桌面上一笔一划慢慢的写下一个字。
她说，苏，苏小川的苏。
以后你就是苏西欧，我苏小川罩你！
那时，西欧知道，苏小川是王妃的名字。心底莫名划过一丝暖意。看着王妃笑得自信而又莫名嘚瑟的倾城之容，他也似被感染跟着弯了眉眼，笑了。
他越发能确定，“王妃是好人。”
苏小川一听这句话，笑得越发没心没肺，一副儒子可教的欣慰模样拍着他的肩膀点头，“自然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很久后的以后，苏西欧回想这时的一幕，不由觉得那时的自己已经被唬上贼船还不自知的傻样，现在想来虽然有些落面子却不后悔……